结果不曾想,我这一句话问出口,周荻低着头突然哑了:“哦,这事儿吧,嗨……怎么回事来着……”
然后,整张餐桌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要不是到刚过一半的时候,有服务员推着推车端上四道主菜,估计这半分多钟将会是我从小活到现在,度过的最难熬的半分多钟——翡翠虾球的菠菜汁渐渐风化,香酥脱骨鸭和糯米“刺猬”丸子的热气从蒸笼中腾到周荻的面前,最豪华的那一大铁盘炙子烤肉也在滋滋啦啦作响,但这家伙真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炙子烤肉烤的是新鲜的、提前煨好的牛里脊和羊腿肉,垫在铺满切成菱形的葱白和剁碎的芫荽、还架在燃着酒精块保持的滚烫温度的事先烧热的铁板上。这东西我老早就听说是一道正宗的八旗菜肴,但在F市这个满洲龙兴之地,满大街却只有朝鲜族烧烤店铺和回族烧烤街摊大排档,这种炙子烤肉还真没几家做的,我约摸着今天能点上这道荤菜,也必然是因为赵嘉霖;但此刻的赵嘉霖,嗅着葱白香菜叶和芝麻点缀出来的焦香,咽着口水,却也没动筷子、也忘了浇上用香料药材熬出来汤水后加了酱油蚝油香油的料汁,只是侧着头看着周荻,脸上期待的上扬嘴角,也逐渐撇了下来。
而另一旁依旧大口喝着红枣姜茶的夏雪平,也在边喝着边看着周荻,比起赵嘉霖的期待目光,夏雪平的眼神里,更像是一种责问的态度,就仿佛她知道周荻之前做了什么莫大的错事一样——而且果然,在周荻抬起头看到夏雪平的目光之后,很抱歉又羞赧地躲了一下夏雪平的眼睛,然后对我说道:“唉,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太具体我都有点记不准了……”
呵呵,有点意思。
“没事……记不住就记不住吧。都说这人啊,要”活在当下“,”我赶忙把料汁一浇,扒拉了一下铁炙子,笑着端来夏雪平的碟子,夹了一大堆又是肉又是葱芫的,然后端过那碟用孜然辣椒花生仁研磨而成的干调粉,沿着筷子倒了一些在肉上,拌匀了端回到夏雪平面前,“您不是也说过一句话么:人一辈子,想跟几百个人”擦出火花“并不难;难的是,只跟一个人”爱“一辈子,并且能够保证对方”也只爱自己“;咱们呐,别管过去怎么回事,周师兄能和格格师姐好好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那就是幸福——您说对吧?”
“这话我不同意!”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也学着我刚才的动作,端过了周荻的碟子,帮着他连着挑了好几片实打实的肉片——我心说姑娘你反对我干什么,你这不是傻么,且听赵嘉霖对我说道:“爱一个人,当然要他的一切,不只是”现在“和”未来“,连”过去“也不能放松一下。毕竟每个人都是带着”
过去“生活的,不是吗?我爱的人,过去的生活中可能没有我,但必须”注定“跟我在一起,他的”注定“是我,且只能有我。所以,”过去“跟”当下“也一样重要。”
周荻低着头,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并且看样子还稍微有点喘不过气,只是当赵嘉霖把那碟烤肉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总算对赵嘉霖由衷地笑了出来。赵嘉霖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更别提她此刻心里应该有多美了,然后她继续转过头,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我家亲爱的平时工作忙,事情多,有些事情确实可能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而且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没关系,我记得。试问谁能忘了自己一生当中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对吧?”
听了这话,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可当我转头看向夏雪平的时候,提着筷子的她,却愣了几秒,微微叹着气。看着她的表情,我本来那甜润的心坎里,又变得稍稍酸苦了起来。
接着,赵嘉霖便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又抬起左手放到我面前,用她那指甲涂了梅花釉彩的食指和中指搓着大拇指指肚打着响指,脸上带着骄傲和幸福的笑,还有挑衅的眼神对我说道:“你不是想听我和我们家亲爱的怎么相识的吗?
我可以讲给你听!”
“洗耳恭听。”我也是一副应战的态度,索性放下筷子,略带轻蔑的看着赵嘉霖。我倒是想听听,周荻都已经这么对赵嘉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了,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所谓的浪漫故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12年前的冰雪尚未融化的早春,也就是当初Y省那场政变。说来也巧,他们认识的这天,正好是张霁隆偷了宏光公司的账目和熊氏兄弟以侧应政变而组织暴动的计划资料,并准备到情报局投诚的那天。而在张霁隆准备硬闯情报局大楼的那一刻,周荻也刚巧跟同事从外面取材料回来,他看见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卫员正把uzi的枪口对准备了有些蓬头垢面的张霁隆,便好奇地对那两个保卫员问道:“韩哥、袁哥,大中午的吃了没?——这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就说他要见中央特派员,我问他干啥他也不说。”
“这人前脚刚来,后脚你们就回来了。我们不让他进,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通报一声,他也不肯。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恐怖分子?”
“我不是疯子!我也不是恐怖分子!我是宏光公司的张霁隆!我到你们这是请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