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首的那个也姓陈的项目经理比我哥大个几岁,给我哥又开了瓶啤酒。他说:“陈进啊,我们几个是看你平时确实人蛮好,靠得住。平时市里还有下头几个县里政府里头的工程,大部分也都是我们几个来回包的。你只要好好做事,确实闲不下来。”
做他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闲。半个月没工做就算了,要是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做,那估计就要断粮减炊了。毕竟大部分人干这个,都是图个工资按日结,工地上经常人来人往的,做了个把月拿点钱就跑去喝酒跑去赌钱的不在少数。我哥这种老老实实做工,肯出力气又服管,还有那么点小聪明的,还真不多见。
我哥只接过啤酒跟他们继续喝。天冷,风把头顶上的彩条油布吹得哗哗响。月亮在油布帘外摇晃,漫天星子缓慢旋转。
又喝完一瓶,陈经理问了句:“哎?陈进,你是定县的吧?”我哥有点晕:“嗯,是定县的。”陈经理说:“你不是还没谈朋友?我有个妹妹,表的,也到定县,今年二十五,不小了。我姨妈天天喊我帮她找对象,我看你还是可以的。要不要我介绍一下?她人长得可以,一米六几,到医院上班,就是脾气烈点,其他都好。你要不考虑一下?”
我哥有点发愣:“啊,是医生啊。我配不上。”陈经理忙摆手:“不算医生,当护士的。不过手底下管几个人。刚好快过年了,真的,可以找个时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我哥摆手:“不不不,我配不上。我有个事也没跟你们透过底细。我以前坐过几年牢,算是黑了成分,跟哪个结婚都拖累人。就算人家姑娘不怕,以后要是真有了小孩,小孩也容易受影响。害了人家。算了。还是谢谢陈哥好意。”
陈经理心里一惊:“陈进,你还坐过牢?看不出来啊?是干什么进去了?”我哥仰头喝几口酒,帘外黑夜铺展,裹紧缓慢往下沉的心:“不小心打死个人。好多年前的事了。”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好像是没法想象我哥会是用拳头能打死人的那种人。
13
之后的事我哥有点记不清楚了。他只晓得后来我弟来了,三言两语好像跟陈哥他们几个谈得挺好。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到了屋,一把被我弟扔到床上。我弟说:“不是戒了?还喝。”
我哥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哼哼:“领导。不是领导嘛……倒了就得喝……你不是也到你领导面前像条狗……”
我弟踩到他身上:“你只能当我的狗。”
我哥闭着眼睛推他的脚:“我看你才是狗。天天往我身上撒尿。闻到点味道就起瘾。你赶快跟我下去。”
我弟更起劲了,凑近压到他身上。他说:“哥,不过你今天表现挺好的。我很满意。”
我哥猛地睁开眼睛,酒都要醒了:“什么意思?你看到了?……你就到旁边看着我们的?你……陈老二,你是真够阴的。”我弟只笑不语。很快把嘴巴压到他脸上,也不嫌我哥一身酒气,亲得认真。二人如登天堂之门。
很快又回家过年。我哥拎着两个鼓囊囊的旅行袋从汽车站挤出来,穿得人模人样的,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一抬头,我妈坐到汽车站门口,刚好到跟人刷鞋。
我哥把袋子往旁边一扔,走过去就帮忙:“妈,是不是只要上油了,我来。”
我妈仰头一瞥,我弟正从门口走过来看着她哩。她说:“噫!老二也一起回来了?路上人多不多?挤不挤?今年回来还挺早。唉看着瘦了。想吃点什么,一会儿下午我不出来了,我们回去做饭吃。”说完站起来,把鞋刷子放旁边让我哥接手。
我哥坐下去,到工具箱里找鞋油。
鞋刷完,我妈还到跟我弟说话。我哥把那两块钱递给我妈:“妈,刷完了。还摆吗?”我妈把钱赛裤兜里:“不摆了不摆了!回家去。等下我们买点菜,中午回去做点好吃的。”她笑得像个刚下完蛋的老母鸡。
一路走到菜市场。我哥手里上上下下提了好多东西,跟进货一样。刚要从卖调料那里出来,迎面碰到个熟人。
张完笑:“是陈进哥啊。”
我妈脸色不大好:“哎,张完?你月子就坐完了?出来买年货?”
张完穿着个黄棉衣,戴着个碎花帽子,浑身上下裹得棉鼓鼓的。手上抱着个包被,还挂了个小塑料袋。
张完脸有点红:“刚出月子。屋里缺了点辣子,他们年前生意忙,我反正没得事,就出来散散,顺路买点。”
我妈满脸好奇:“你的娃?儿子还是姑娘?”说完就要去掀人包被。张完赶紧掀开个缝跟她看:“儿子。”她在笑。
我妈凑上去一看,小家伙正睡得香。小嘴小脸,缩到包被里安稳得很。她说:“那你是好命啊!一生就是个儿子,比你妈那是命好得不是一点!啧啧啧,哪晓得,你儿子比你屋里老幺都只小两三岁。”
张完只笑。脸红扑扑的。明显不可能是风吹出来的。她对着我哥笑:“进哥,你也回来过年啊。”
我哥说:“嗯,回来过年。今年都在晃市讨口饭吃,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