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去喊一下会死啊。把你爸的饭也喂一下。”
我哥只好接过她手里的稀糊糊,缓慢地往楼上走。
刚到二层门口,就被我弟一把拽到墙上,目色冷淡:
“药塞到你铺盖筒里头了。要涂。”
我哥说:“我跳楼都不稀罕你的药。”
我弟脸沉下去:“你还记到那个女的呢。”
我哥一僵:“你不配提她。”
这句话把我弟惹得鬼火冒。我哥去改造,就是有赖于那个早就死了的姑娘。那次他把我哥搞得扯天淫叫,被临时回家给我爸翻身的我妈差点抓到。那天我弟本该在学校,所以我妈就问我哥那是谁,我哥说那是他新交的女朋友。
我妈笑:“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为了那个女娃心伤了还没好呢。看来还是有点能耐。什么时候有了好消息,我们就商量办酒。”
我哥没说话。
倒是我弟听完了我妈的话,不晓得哪来的一口气,就把我哥搞到监狱里头去了。后来我弟跟他见的那一面,从头到尾只跟他讲了九个字:“哥,从此我俩一笔勾销。”
那是他第一次喊我哥叫“哥”。
我哥抖如筛糠。却也真的替他到牢里赎了三年的罪。
楼上“哐啷”一声碗碎的声音。我妈菜夹到一半,头也不抬地叫:“陈进,你手烂了,碗都端不稳?”
我弟的声音在楼上响起:“妈,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我们处理下,等下再下来吃饭。”
我妈脸色一柔:“啊,是老二啊,那没得事。我慢点吃,等你。”
说完又不大放心:“你喊你哥收拾,你又不会。”
“好。”我弟答。
楼上的我哥脸色厉得想杀人。
07
我弟说:“屁股都被我肏开花好多次了。还有脸想女人。还竟然要结婚。”
我哥脸上肌肉动了下:“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就蹲下去捡那些打到地板上的饭。这是家里时隔十几年第一次碎碗。小时候,每一次摔了碗,无论是谁,都会换来我爸的一顿毒打。不论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把碗砸了,总之我爸总有他的道理。
他说:“饭碗是不能砸的。这是做人的根本。”说这话时,他的脸被烟雾全盖住了。揍完我哥我弟或者是我妈,他总喜欢点根烟抽抽。就像在欣赏自己留下的丰功伟绩似的。
为此我哥我弟严格记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跌碗的箴言铁律。即便我爸只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连扫盲班都不曾去过的那种。
他信奉武功。信奉拳脚。信奉一切他仅用眼睛就能看到的人生真理。比如:蚊子和王八互为天敌。又比如:抽烟能使人长寿。
我哥把饭碗收拾好,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我爸躺着的那个房间。就像我爸还会跟头野猪一样从里头窜出来,一脚把他从楼上踹到楼下一样。
“狗日的败家子!碗里住着祖宗,你晓得不!碗摔了,祖宗就没地方住了,就跑了,我们就没都根了!”我爸那次用的是这个理由。
他把破碗米粒捧到手里,一句话也不说地下楼,刺疼从骨头里直往外乱窜,他走路像个扭屁股的企鹅。
我妈捏着筷子看到他下来,桌上的菜大部分被她拨到个饭碗里,碗中堆得冒尖。
她说:“你再拈点菜,随便跟他喂点算了。”
我哥只朝她笑。
吃完饭后,我哥就没了踪影。
我弟等到晚上十点多,也没看到他回来。他就去找他。
定县不大,个把小时就能走完。期间我弟把我哥的电话打了几百遍,没一次是接通的。他越打越平静,越打越缓慢,最后干脆直接笑起来。
张完眯了两觉,被一个电话给打醒了。她猛然抬头,身边还是排排睡着一堆萝卜丝儿似的妹妹。她把五妹锁到她脖子上的细胳膊拉开,在被褥底下摸了半天,才把那个按键掉了几个的小手机找到。
她按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接通了。
“喂?你是哪个?”电话号码是串她不熟的数字。
电话里是我弟的声音:“我是陈熙。我哥这两天找过你吗。”
他听起来像是到拉家常。
张完赶紧说:“啊,是陈熙啊。今天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你哥跟我打过电话的,他讲明天要来跟我随礼呢。”
“你跟他讲的?”我弟声音平静。
张完有点愧疚:“唉,不是的。他讲是到定县宾馆门口看到了牌子。就是门上那个会动的字,他们那边专门喊人提前放上去的。”
我弟只说了句好,就挂了。
张完看着电话,还是把我弟的手机号码记了下。她不识字,一天学都没去上过,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和数字,就跟我弟备注了个“2”。
我哥在她手机里是“1”。
我弟找到我哥的时候,定河上的水黑黝黝的。冬季的定河干枯僵硬,水落下去,堤坝上露出一道道结壳的痕。我弟远远地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