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回眸,以汉人礼节拱了拱手。
他循声再抬眼,飞来一酒樽。完颜姝招手要他坐下,借口什么“天凉御寒”。
完颜律从未见姑母有这等时候,她眯着眸子神色黯然,歪靠着座榻颓唐得紧。
“姑母可有烦心事?”完颜律思度着问了句。完颜姝摇头,自斟自饮了杯,咽了苦酒问他路上可顺利。
完颜律回想之前一路,他被叶庭昱的暗卫跟踪,临近边境与完颜姝的手下会合,合力送那两个归西去,他如今想来,惊慌有余,气恨更甚。
“叶庭昱当真想逼我到绝路。”他说起路上几次遭人刺杀,有惊无险。
完颜姝静默饮酒,宽慰他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再就不语。那几拨人是她雇的杀手,要这优柔寡断的侄儿磨砺出血性来……听闻在边境杀那两个暗卫完颜律毫无顾虑下了死手,完颜姝欣慰。
同样是半西夏半燕国的血统,为燕国民众冷眼相待,在西夏王庭也多是戳脊梁受冷嘲的份儿,完颜姝对这个温润的侄儿多有照拂。
“哈……哈哈哈……”完颜律在安京成长十余年,酒量比照完颜姝相去甚远,几杯下肚便就醉透了,他穿着劲装伏在案上,口口声声呢喃着雄心壮志,“这国,我早晚要踩在脚下……清雅,清雅你等我……”
完颜姝唤人将他带回跨院休息,孑然一身凭月呡酒。
香囊隐在衣襟里头,淬了寒光的孤刃在桌头熠熠光亮。
这两件物什形影不离陪着她。
九
庄静娴心头一直有疑云,她亲见过裴清雅精神不佳心绪彷徨的模样,联想起之前听得的裴清雅不肯养胎的事,自有猜度,她自我安置到跨院住下,唤了宋医官过去。
庄静娴陷在圈椅里闭目安神,待到宋医官为自己请过脉,方才抬眸,“宋卿可有了解,于你之前,清雅身子之前是谁调理的?”
宋医官抬眸谨慎瞥了眼来,上位的主子满目探究,她敛目恭谨道:“微臣来前,凌大人道是裴小姐不许人近身,故而……”
庄静娴蹙眉,忧心起来,“跟前连个贴身服侍的都没有?”
“是。不过您别忧心,臣问过凌意,她道这是裴小姐自己的意思。陛下待裴小姐自来上心的。”
庄静娴端起茶盏来,不置可否勾了抹笑,“那这辱人名节、未婚有子之逆事,不也是你那好皇帝做的?”
上位者无形之中动了怒,宋医官惊骇跪地,“是臣无状,太后主子请息怒!”
“孩子何来,你莫要敷衍我皇帝不知情!”对方的惊惧情状足以解惑——裴清雅到底是静雅端庄的世家小姐,越矩厮混弄出个孩子,原原本本错在小皇帝身上!庄静娴重重扣了茶盏在桌沿,热茶溅起,落入她掌心,庄静娴心火大炽,未有所觉。
原来太后主子在意的是皇帝与裴小姐之事,宋医官悄声偏帮了句:“太后息怒,陛下待裴小姐真心实意,瞧那架势,必定是要接她入宫的。至于腹中孩儿,裴小姐差凌意去医馆开避子汤,陛下亲与臣道明,是她忧心避子汤伤身,教凌意另开了一位调养的药。”
如她所想,意外有子,果真是叶庭昱从中使坏……庄静娴一阵头痛,摆摆手要宋医官离去。
·
国事缠身的叶庭昱有几日没来,别苑安稳许多,因着太后主子入住,倒也不至于萧条。庄静娴命凌意找工匠杂役修缮庭院,给裴清雅所居的主院新移来些益于安眠养神的植株花草,将这厢冷清之处点缀了番。
庄静娴爱屋及乌,对裴清雅极尽用心照看,裴清雅几次三番提出腾出主院孝敬她,都被庄静娴驳回,她每每含笑婉拒道:“哀家若是想享福,留在宫里何苦出来的?”她转了念又抚卧床小女子的手,“哀家也是贪图享福的,儿孙绕膝的人伦之福,凡夫俗子谁不贪求呢?”
裴清雅双颊飞霞,羞得垂眸,轻道一声:“娘娘说笑了。”
庄静娴好似料到她这般似的,爽朗接话,道:“身在宫外不受那些宫规约束。同门同院同居一处,清雅可得慢慢适应,往后余生唤我什么。”庄静娴笑着抽手,双手交叠在身前款款而起,她垂眸,眼里满含笑意,“你好生歇着,你养好了身子是首要的,孩儿无恙,昱儿也安心。”
晚膳后的这一番交心而谈初见成效,庄静娴记挂着时辰,陪她裴清雅执意送别到门口,轻唤了句“您慢走。”她自小母亲病故,那个最贴心柔软的称谓含在舌尖一时半刻总归道不出口。
庄静娴懂得,将心比心这并非是一蹴而就的,她对这内秀持重的孩子愈发心生喜欢。二人檐下互道记挂,颇有些依依惜别的意味。
庄静娴嘱咐她早些休息,回跨院刚巧撞见行迹匆匆的凌意。
凌意近来有家不能回,奉圣上口谕寸步不离守护别苑,不过太后驾临她职责又变了,额外肩负庄静娴交与她的差事——去庄府拜访,为太后主子搜罗近来的国事家事。
顾好裴清雅,庄静娴一心系在公事上头,邀凌意去花厅坐。
“爱卿今日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