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
纪晓芙话刚脱口,她便后悔了。且不论他是否当真如此,单“好香”二字,倒将她衬得似流氓般。逢她发问,杨逍摇了摇头,不住憋笑,应道:“不抽,站里有人抽,许是刚才谈事时染上了。”缄默须臾,他见身前人额角洇汗,面色绯红,眼波流转间,充斥着几分无措、羞怯,忙宽慰道:“有摔到哪里么?疼不疼?”
仿佛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心下不解,不知丫头是因抗拒,抑或是紧张,每当他二人直目相对时,她总是规避自己的目光,可那神色却欲言又止。“丫头不必紧张,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事态紧急,连夜把你调来天津,着实辛苦你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上线,为免暴露,你不必和组织联系,你我单线联系。”他神色自若,对坐她前,沉稳叙述着。
待杨逍归来时,已入深夜。月上柳梢,院外柳树经风一吹,不时沙沙作响。
诚然,纪晓芙无从“好梦”。她辗转难眠,满心所想,皆是回程路上,他突如其来的吻。她并非意志不坚定,对于任务,纪晓芙无比重视,且其本人,也为觉悟颇高,刚毅不屈的坚定革命者。可她……就是迈不过杨逍这一坎。
许是尴尬,她踟躇半晌,才没由地冒出一句:“那个,你抽大烟么?好香啊。”
随之,他唇角微扬,紧接续道:“话虽如此,有事还是商量着来,你别太拘束。毕竟这仗,不知会打到什么时候,或许,我们会相处很长一段时日。”
“我没事!”她言辞慌张,一边撑臂在旁,作势起身,一边低声歉道:“对不起,你衣衫都湿了,要么我出去避一下,你……啊呦!”纪晓芙忽喊了声。原是她只顾起身,然心猿意马,未曾注意手旁的碎瓷片,不慎割伤了掌。刺痛迫人周身一颤,使之腰身疲软,即又跌回了怀抱间。她心
霎时间,纪晓芙身下泛空,登摔入一温软怀抱,并以极暧昧的姿势压着人。起伏之际,尚能嗅到烟土,与皂香相混的甜腻气息。她不敢动作,只明眸圆瞪,怔怔地凝视着。他的发尾微湿,裸露的肌肤处,或染着一层水雾,而被茶水浸湿的薄衫,隐约透出细腻白皙的肌肤,分外诱人。
窗帘紧掩着,唯有几道清光照落,打于窗檐处。纪晓芙端坐一隅,似正候着人,她无心入眠,反思虑起来,一会儿该同他讲些什么。“总觉得无法平静下来,待会儿……和他说什么?什么也不说,啧,这样不好。那就……对,组织上的任务,不谈私事。”她随意拨弄着几页书籍,略心不在焉。正心绪难平间,门缝轻启,伴步声窸窣,杨逍渐行了来。
望着那双眸,纪晓芙一时失语,只得点点头,以示赞同。见她如此,杨逍忽笑了笑,继立起身,去柜中取出一床被枕,转铺在地。不顾人一脸惊愕的神情,他动作利落,侧身倒在那席被间,低声道了句:“女人身子娇贵,受不得寒,你睡床就好。早些休息,好梦。”遂再未言语。
从某种层面来讲,确是如此。纪晓芙自不知晓,日前光复工作收尾,各人的腰包都鼓了起来,杨逍亦不例外。他帮站长贪赃、分赃,转手了不少汉奸的钱财,许是心里有愧,或是一时兴起。站长感慨十分,听说他有个在国外读书避战的太太,便当即提出要将弟妹接来,美其名曰:日本人打跑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
月芒翩跹,照拂他玉容无暇,更添几分妖艳。他的视线落于前,所及之处,徒惹她身如火灸。纪晓芙不觉探出指,悄搅过衣角,佯作镇定道:“组织上要求,我尽快与你校对下我的状况,还有,我以后……”她的音色有些颤。乍听上去,虽与平素无异,但她不时躲闪的目光,已然出卖了人。
杨逍本阖着眸,休神养气,却倏被凉水泼了一身。那凉意未消,他方睁开眼,便又觉胸口闷得紧,定睛一瞧,是她。
良久……直至轿车驶过一条街,纪晓芙方回过神,一张俏脸红云尽染,娇羞无限。她抬起掌,将手指覆在温热处,胸腔翻腾,荡起涟漪阵阵。可旋即,她又咬咬唇,说不出的怅然失落,心道:“我真是痴了,他是顺势而为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
杨逍心知肚明,明是关照,实则是对下属的试探,他推脱不得。但与组织联络时,他尝试提出,能否请上方派“倚天剑”来,理由是:“他真的喜欢倚天剑,若要扮夫妻,更不易露出破绽。”故此,组织充分考虑他的诉求,纪晓芙便被急召了回来。
毕竟……来日方长,对待潜伏工作是如此,对待晓芙更是如此。朝夕相对,且看她能忍耐到几时。至此,杨逍第一次发觉,纪晓芙的到来,为他本凶险肃杀的潜伏生涯,添了几分生气。
席间醉意未消,翻涌周身,理智迫她仍清醒着。纪晓芙头痛得紧,念及此,她蹬身坐起,突然想饮一杯茶,稍作缓解。而稍顷,她侧眸打量了番床下的他,心想:“还是不要下床了罢,免得扰他休息。”这般想着,纪晓芙遂掀开被,半撑在床沿,竭力伸臂以图够到桌上的茶杯。岂不料,乍闻一声脆响,茶盏登摔于地,破碎成片,水径溅了杨逍半身,她更连人带被,一齐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