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文景娘思想不集中,将火拨弄出了灶口。几乎烧着她要烤的衣服。便生气地在地上乱踏乱踩。烟尘很快充涉了一屋子。
文景以为母亲是朝着自己撒气,一边咳嗽,一边用手掩着鼻际,也气呼呼地冲出家门,靠了院当中的老枣树出神。
听得隔壁有响动,文景脑幕上便映出了慧慧娘和老李在雨中相携的情景。那颗善感的女儿心随即软了下来。慧慧娘因为耳聋,从不与外人多言失语,是吴庄出了名儿的贤妇。这次还不是为了女儿?想想自己与母亲闹别扭未免滑稽。娘一清早就低声下气去春玲家卖布票,还不是为儿为女、为文景今日歇工趁早儿出门?只要大事能成,赚了工资想穿什幺还不是由自己?人生少不了撒娇赌气,往往为鸡毛蒜皮,哪里能处处当真。想想今日要办的三件大事,陆文景噼哩啪啦跑回家,不管不顾地扒到娘耳边,绘声绘影讲了她昨晚看到的慧慧娘和老李亲近的情景。
文景娘正在炕桌旁淌泪呢。不知是因为烟呛的,还是叫文景气的。听了闺女的讲述,神情略怔一怔,却露出不惊不乍的智慧的明净,佯怒斥责道:“你年纪轻轻儿,不可胡乱猜测。一旦冤枉了好人,天打雷殛哩!”知道女儿是借个引子来讲和的。心里那别扭早被闺女的淘气理顺了。母亲便把炕桌上捋得又平又展的衣服披在文景身上,柔声儿说道:“钱和布票都放在口袋里了,管够用的。”
文景穿了衣服,虽有柴烟的气味,却是暖烘烘的。出了街门,再偷偷儿点点母亲给带的布票和钱。布票是一丈五尺,钱除了那崭新的十元,还加了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呢。怪不得母亲说管够用的!这柴烟的味道、暖暖的上衣和皱巴巴的毛票,让文景感到世俗的亲切。娘的本性并不是小气黏滞的人,只是家贫总不能对儿女的心事处处周全。母亲挂在脸上的泪水仿佛滴到文景心上了,如同屋檐水冲去阶前的花瓣儿一样,文景对那鲜艳花上衣的热切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文景!”文景已经走过了慧慧家的门脸儿,听到背后有人叫她。扭头看却不见人影儿。听得慧慧在门洞里咯咯地笑,文景退后来扒到那门缝儿一眊,原来慧慧正躲在街门里上下左右地揪扯,独自臭美哩。勾住文景视线的是那件军绿的女上衣。挺刮的确良平纹儿、棕色的军用纽扣、领口是平平展展的尖翻领儿、腰身处朝里捏了两道折皱,将慧慧那脖颈、蜂腰衬托到了极致。偏偏慧慧又在军衣内套了件雪白的衬衣,领口处露出白生生一豆芽宽来。下身配了深蓝的裤子、白线袜子和黑条绒鞋。活脱脱一位飒爽英姿的女战士。
“赵春树寄来的?”文景羡慕地问。
“嘘——”慧慧朝街上努一努嘴,示意文景要小声儿。慧慧点头称是时,那少女的面庞早被幸福的红云罩满了。主动将衣襟拽到文景面前,要文景摸一摸。团一团再撒开手,告诉文景不打折儿。
“几时寄来的?”文景问。
“好些日子了。——一直不敢穿。怕春玲看出破绽。”慧慧轻声慢语地告诉文景。
文景惦记着自己的大事,顾不得与慧慧多聊,就敷衍她道:“我今日要出门儿,等回来再好好儿欣赏。”话音未落,生产队的大喇叭里传来革委主任吴长方的喊声:
“全体党团员积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