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拽我进了屋,摘掉我头上的布袋子。我一看站我眼前这人,大头,矮胖,白里透红;右脸那一条疤,从脑门子跨过眼睛直斜到嘴巴子,左袖筒子瘪瘪的。天啊,是大头?!我给吓傻了,人一下子靠在门框子上,头发根儿都乍了起来。
还是没动静。我听见了插门声,有人推了我一下,说:“上屋吧。”我还寻思是铁头跟我闹着玩儿。再一听,那不是铁头的声;可那声挺耳熟。能是他?我心直发紧。
走到那小院门跟前,搁好自行车,敲了敲院门。那院门挺严实,里头没动静。我又敲一下,还是没动 静。我推推门,门没插。我叫了声“铁头”,就走了进去。我这还没把院门带上,门後头好像有人,紧跟着,我脑袋一下子被一个布袋子套了个严严实实,两手也被 人撰在身後。那人说了声:“别动。”是铁头的声。我说:“瞎闹啥?”铁头紧抓着我不叫我动。我就听,有人嘁嘁嚓嚓、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听动静,不止一个 人。8 U. I9 |, T" n, I) `: ?
这会儿,“叮咣”地走进来一个人,胡子拉碴地戴个前进帽,咧哒着个蓝布衫子。天啊,正是川子舅。我站起来,叫:“爹。你咋在这呢?”
“呦,你小子啊。”川子舅脱掉布衫子,工作裤的背带挎在光着个毛乎乎的肩膀子上。他
大头笑笑说:“瞅把你吓得。”他跟我说“那年上冬,我在家伺候老婆子。你师娘说要吃山楂,早起,我去买,被抓了个正着。那帮狗日的小日本,折腾了我一宿, 竹劈子都打折好几根,硬要我承认是八路。我一口咬定,就是老百姓;打死也是老百姓。这就又打,真就给我打得死过去了。等我睁开眼,见我躺在死人堆里。我就 往外爬,爬半道儿,让一夥伪满国兵截住了,楞说我是逃兵,这就又一顿打。关板棚子里三天,拎出来,塞进闷罐车,随一帮子人给拉到通化,套上军装,就推上了 前线。嘿,这边还没放几枪,就叫苏联兵俘虏了。咱这帮被抓的,是官儿的,都拉到苏联;咱这些兵,日本的,送看守营;中国的,放回家。家远,我就找了老关 系。这就又跟着打仗,打掉了只胳膊。去年夏天,我这就又回了渖阳,你说……。”" U! }. f2 ?1 f0 i$ X; h @. S
“嗯。”我说:“师傅,你们这是?我觉着刚才挺多人似的。家里人都急死了。你不是?”4 O& Q1 Y- }8 r% ] r
“你不是?”我真不明白这是咋回事。
我抢着大头的话,问:“这说,阳历年站大道上那雪人真是你?”我说:“那你咋不回家啊?”
“我叫他走了。”大头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大头笑了,说:“他就在我这。”1 k7 n3 u6 m _ p0 b1 |9 ?. K
“全子。你有家,不该你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大头说:“我是死了。”
“这是咋回事?”我问:“你到底是谁?”
我听着直发冷,说:“在你这?”: h7 c6 C8 E, `7 }
我说:“我来找铁头。”3 S& @5 F7 y! D$ [9 @1 C- D
大头没回我话。他问我:“你来干什麽?”
大头看看表说:“他这就快回来了。”
“呵呵,你不都看见了嘛。”大头笑笑说:“我就是郭建林,是大头啊。”1 E5 r7 E k- j* M) g6 g4 f3 i( \
“不是。”我说:“老叔说铁头下晚儿总出去,我怕他在外头惹事,就跟他来了。我看他进来了,他刚才还在这呢。”& S$ V1 C# h6 @( u1 _, W5 m
我赶紧躲着那人的手,颤颤微微地问:“你是人?还是鬼?”我四下看看,屋里就他和我,再没旁人。我说:“铁头呢?”2 \; o9 E ^7 y6 e( |% x9 {
“你回家,那师娘她?”我问大头:“你知道我爹去哪了不?”( O: R$ J, E. v$ g2 q; |
大头问:“你早知道铁头上这来?”1 E# k, {. \/ b" ?5 {* _
“坐啊。”那人给我倒碗水,说:“我让铁头走了。”他说:“你不该来这。”- U. V& B% {; ^ v( ?
我胆突儿地又四下瞅瞅。. M9 X T6 H* f! X( I1 z. x
那人先说话了。他叫着我名字,来抓我肩膀子,问:“全子,你来干啥?”" m) ?, X7 ~2 w( j3 G9 ^" P7 V
大头低头抽着烟,说:“你咋就知道我没回家?”% M2 `9 t p/ ^' b' _
不一会儿,铁头松开了我。我站着没动,说:“臭小子,快给我摘下来。”铁头没回话。门一响,有人出去了。6 w) X3 l H( P: l) b&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