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的生丝产业与传统文化不可解藕,与当代丝谷的繁荣强盛更是三位一体。作为丝族历史的直接继承人,厂妹们无疑应受到全社会的尊重——他想说,即使加班不可避免,至少能按时领薪。然而这番见解,还是引来了厂方高层的一致嘲笑——他们在任作桢的身上,看到了父辈愚昧保守的影子。而这种强烈的穿越感,与青春期父子冲突的屈辱混在一起,将敢于发表意见的任作桢推离出厂。
任作桢可不认为自
己做错了什么,毕竟不被人理解才是常态。离别之际,天气差的像他入厂前体检的那一天,恶毒的骤雨打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磨得发白的安全鞋很快就被雨水灌满了。他艰难地抬起头,转过身,向着自己心中的圣地告别。那几栋青灰色的大楼,在雨水中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其连根拔起,连一根丝也不会留下。雨水打在锈红色的旧楼梯上,嘲笑般的金属声格外刺耳。楼梯之下则是一堆五光十色的废弃品,主要是纺丝机和上料机的零件,以及破旧的染料桶。她们安静地卧在角落里,承接自楼梯漏下的污水,全看不出曾经的光荣。
光荣?
任作桢苦笑一声,恶狠狠地撕掉了胸前的工牌,生锈的别针扎得他的手指鲜血直流。这本是他入厂时唯一的纪念品,本想着多年以后向子女炫耀的战利品。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这样无谓的青春,实不值得向子女倾诉。低声唾骂着厂长,任作桢把血染的工牌扔得远远的。他要把自己的迷茫与屈辱,永远留在这里。
"桢哥!"
工牌落地的瞬间,熟悉的女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自觉笑容没刚才那么苦涩了。
打着黑伞的黑制服厂妹比任作桢高了一头,干枯的长发盘在脑后,其中已有几点白色。姑娘虽谈不上虎背熊腰,却也算身材健美,好歹比枯坐书斋的大词人结实得多。只见她弯下腰,轻轻捡起被砸到地面上的工牌,在怀里蹭掉了上面的红色污泥,又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腰间的丝囊里。
"没想到,最后还是你来送我。"
怎么会想不到,这正是他所期待的。看着面前的大姑娘为自己撑伞,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任作桢的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泪水混在雨水中一并流下,既无分层更无涡流,量她也看不出来。
厂长亲口说过,染色车间的荔荔是个好女孩,值得用心呵护。这句为数不多的人话,虽然没能让她在月底拿到工资,却让任作桢记住了这个名字。
"桢哥待我好,我心里一直都记着。"荔荔掏出一方干净的白色丝巾,心疼地为他擦脸,"你走了也好,要是留在厂里,每天都得看那些王八蛋组长的脸色,我都替你觉得委屈。我知道我读书少,却也知道你是个体面人,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
她的瞳仁又黑又亮,像目送主人离家的忠犬那般,热切的期待中带着些许不舍。
"什么出人头地,徒留笑柄罢了。"任作桢闻着厂妹身上熟悉的漂白剂味道,觉得比刚才好受了一点,"入职时我说了那么多豪言壮语,到最后也没能帮大家讨到薪水,甚至没能让厂里做出一点让步。就算领导不开除我,我也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了。"
"要我说,你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荔荔有些埋怨地看着他,用颈肩夹住伞柄,开始用手拧丝巾里的水,"你进厂的第一天,我们整个宿舍都在笑,说居然会有大学生来陪我们纺丝,看来?时尚画报?里那些王子倒追厂妹的故事是真的——"
"别瞎说,丝谷是共和体制,怎么会有什么王子呢。"任作桢突然挺直腰板,扶正了沾满水珠的眼镜,一本正经地开始给厂妹补课,"高丝议会的历史,和丝谷养蚕业同样悠久;在溟族的祖先还在流放地钻木取火时,我们丝族先民已经"
他的嘴被堵住了。毕竟是第一次和女人发生肉体接触,让任作桢感到呼吸困难。即便厂妹的手厚实有利,指节处全是致密的老茧,也让他感到温软如丝,这感觉就像就像姐姐的贴身衣物一般
"好了,好了,任大教授,放过我吧。"荔荔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看着任作桢体面地蹲在地上咳嗽,又有些心疼,"回去之后好生养几天,不要再管别人的闲事了,有那工夫多管管自己,别总让人欺负。"
任作桢不喜欢看她这幅表情。他喜欢看她赢牌时的大笑,一笑就会露出两颗有些微黄的兔牙;他喜欢看她宕机时的嗔怒,一边低声咒骂着刺耳的报警器,一边小跑着去请技术组。他唯独不喜欢她的忧虑,因为她从未为自己的待遇而烦恼过。
从来只有自己担心别人,却不想让人担心自己。
"桢哥,我讲不出大道理,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这么对待。"荔荔可能看不出任作桢心里的纠结,却也没有他那般扭捏,"你也都看见了,我只是个雇工,你和主管面对面打擂台时,我一句话也插不上。我要是有鹿妈的本事,一定可以"
"鹿妈?鹿妈是谁?"任作桢出口就后悔了。
"这你都不知道。"荔荔果然大为鄙夷,得意地单手叉腰,开始了反向科普,"卡西姆集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