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是真道:“是祝兴接我进来的,昨天和他在电话里谈事情,听他说阿月来了扬州,住在想家,还有四师弟也在,”她一看全素雅,摸了摸她的头发,“先前我就知道小师妹在孟仲老先生这里学画画,又和祝兴有合同上的事情要商量,正好要跑一趟扬州,我想我也好久没见到大家了,就想来看看你们。”
全素雅道:“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卞是真微微笑着说话:“我怕提前说了就见不齐人了。”
行山咂摸出些味道来了,这卞是真看来是很想见一见怜江月。莫非她是来讲和的?本来她和怜江月之间也并非什么血海深仇,这要是握手言和了,怜江月说不定能重回南雁荡,说不定他如今的冷酷漠然都会被那南雁荡山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叶一花所冲淡,说不定他触景生情,动容之下又会变回当年那个温柔贴心的怜江月了。
行山就主动攒局,说:“那我们去那边坐着吧,干站着算怎么回事?”
全素雅悄悄扯了扯行山的衣袖,这小师妹机敏过人,大约也明白了卞、怜二人讲和的可能,她甚至兴高采烈地跑向了水榭,道:“你们去凉亭坐,我去找些吃的喝的来。”
行山也是开心,挥着手和她道:“你慢些!”就看到那两个警察抓着宝剑八月十五从水榭走了出来。行山急着要过去阻拦,和怜江月道:“师兄,他们拿走了剑!”
怜江月拉住了他,道:“没事的,是我和他们说,我随身带着一把剑,他们带去例行检查罢了。”
行山忿忿不平,攥起了拳头,道:“不是有法医在吗?难道看不出来青夜霜脖子上的伤口分明就是有人找了根树枝,灌注剑势下的手。”
怜江月看着行山,并未言语,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到行山的心底去,行山猛地想到那心中的帷幕被人拉起来,被人窥探了去遮掩着的秘密的感觉,赶忙抽出了手,仓惶转过身,引卞是真和怜江月往近旁的凉亭去。道:“那什么时候能检查完啊?不会就当成是证物没收了吧?”
他还转移了话题,对卞是真道:“大师姐,不知道祝兴有没有和你提起,想家出了单命案,有人要杀师兄,结果杀错了人。”
怜江月说:“是不是杀错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要杀我也不好说。”他问卞是真:“祝兴来了吗?”
卞是真道:“他送我进来后找了个地方开电话会议呢,他挺忙的。”她看了看怜江月,“你们不会怀疑祝兴吧?”
行山就说:“他确实有这个嫌疑啊,要是师兄继承了想家,对他的损失或许是最大的。”他突然想到,“那些警察和法医都是想家的人找的,该不会是要诬陷师兄杀人,好让他去坐牢,失去继承的权力吧?”
他说得自己都慌了,他怎么昨晚没想到这一点呢?要是青夜霜的死害得怜江月锒铛入狱,那可都是他害得啊!行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头痛得厉害,要是那些警察真栽赃怜江月,他就去自首!不……他不能去自首,一旦自首,怜江月会如何看待他?怜江月还会认他这个师弟吗?
怜江月这时说道:“你放心吧,人不是那把剑杀的,会还回来的。”他上前拍了拍行山,又劝道:“清者自清。”
行山心烦意乱,听怜江月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不觉发了怒:“师兄!你就是太信奉这一套,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江湖上那些人才……”他说到这里,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卞是真,自觉失言,就闭了嘴,进了凉亭,坐下了,仍旧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家和警察勾结的可能,忍不住生自己的气。
卞是真和怜江月也在凉亭里坐下,行山一沉默,原先热络起来了些的气氛骤降到了冰点,卞是真便和怜江月搭起了话,道:“阿月,你的事情,在爸爸的丧礼上我已经和江湖上的大家交代得很清楚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卞家的家务事,闹得江湖上鸡飞狗跳,我也实在是惭愧,早已经嘱咐大家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了,兰州的马遵马师傅和佛山的禾小暑禾师傅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行山虽在漫天胡想,但卞是真说的字字句句,他也还听进了耳朵里,越听是越愤懑,说道:“那些人都只是因为你们的劝说才不声讨师兄,可他们心里还是视他如恶徒,视他如豺狼虎豹,是不是非得让他们亲眼见一见无藏通,他们才会相信这人并非子虚乌有?是不是非得重演哭雨和无藏通的大战,他们这群平时见惯了飞檐走壁,追寻着什么至高武术境界,信奉着剑有剑气,一掌能排山倒海,一拳能震撼山河的人才会相信师兄没有骗人?”
卞是真没料到往日乖巧温顺的行山突然慷慨激昂,不依不饶了起来,难以接话,正好看到全素雅拿着些茶点走过来,她就起身去搭了把手。
怜江月这时轻轻唤了一声:“行山。”
行山一怔,他回过神来了,他哪里是生卞是真的气,他是和自己怄气,冲卞是真撒气呢。
他此时是有些后悔杀了青夜霜了,那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虽是个下九流的混子,可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非死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