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炀二十八年,熵黎帝因遭九皇子下毒谋害薨于皇城。那一年,宫外纷争不断,宫内人云亦云,人人都知道是九皇子毒杀八位皇兄和父皇,逼死母后、流放皇嫂,连小皇侄都被他毒死在襁褓中,做尽了一切狠毒之事,做绝了一切狠心之事,人人都说他的心是黑色的,心肝肺腑能毒死蛇蝎,人人都说他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将来必定是不得好死,人人都恨他、却又都怕他,人人都对他人前敬畏、人后唾骂……可是他,却没有做皇帝。
那一年,绥垣叛军来犯,将军洛川做了皇帝,成了绥垣帝。九皇子耗尽了所有都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只换来了冷宫中的一杯毒酒,没人可怜他、没人疼惜他,甚至都没人正眼看过他,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何,他心肠歹毒活该被唾骂,他杀兄弑父活该被冷落,到头来他却不甘心……在空荡荡的宫殿指天咒骂着“何大人,我愿你不得好死”,可心里到最后都念着那个“何卿”,泣声道“黄泉路上我做鬼也不会忘了你,我等着你,哈哈哈哈……”,最后哭笑着将毒酒一饮而尽。
此后三百年,皆为绥垣天下,洛氏一族世袭“绥垣帝”称号,将苌垣城改名绥垣城,就此盛世百年、长盛不衰。
绥垣三一四年,绥垣城中兴起姻缘一说,建诸多庙宇道观供人拜奉,却是唯有能供人拜奉姻缘的观中香火正盛,倒是城南安乐观香火稀零、食禄惨淡,全因观中清冷道长师父顾秋的一句“此地不做媒”,让本就寥寥无几的香客也变得罕有人至,一时间道观萧条,弟子更是食不果腹,小弟子乐慕摸着时常不见饱的肚子长叹一声,终也想出了歪点子。
于是,某日街边的简陋卦摊,忽有一冠帽长须、灰布蒙眼的算命先生盘腿坐于画阵中,摊布两侧分别写着:九天推演应知奇缘良配、目盲心明却可知晓天机,而他掐诀结势正似在推演天机,逢人便道起一句“城西南面的山上,千年古树下有一石龛求缘得缘,若心诚虔拜好生供奉,必得天机良缘”。一句妄言,本也无人相信,奈何遭不住信从耳起:何时起,街市巷口流传着城东赵家小姐嫁得如意郎君、城北张家公子娶得美玉娇妻、城西李家老爷暮年遇红颜,皆因跪拜石龛求缘得缘。久而久之,听得人多了,信得人便也多了,就见着时不时总有人去到石龛前摆下一份供奉,而后焚香叩首、诚心跪拜来求此天机良缘。日复一日,时不复时,吵得石龛中随缘仙着实不得安宁,怨声载道,整日却是听也不是、睡也不是,只得翻覆在石龛中,隔着石龛偷看外面一二。
几日前,安简方才从醉梦中醒来,忆起几世间的所有过往,缺偏偏忘记了三百年前的事。月老说,他该好生谢过灵钧老祖,三百年前,他弄丢随身带着的随缘符,让他没了三魂七魄,害得他险些化作世间尘埃,若非古树里的灵祖魂片救他,他怕是都不能寄藏在这石龛之中。月老还说,如今,他已没了大半法力,莫说天界与妖界,恐怕就连冥界小鬼都打不过,若不想连剩下半个仙身也失去,就切莫再招惹祸端。月老最后说,再过几日,他便可现身人前,只是这回万不可再弄丢灵祖魂片,否则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你啊你……”石龛外,月老伸手想去点他的头却又叹气作罢,转而换作轻抚着石龛,再三叮嘱道:“这一回,就算是天塌下来,你都再不可弄丢灵祖魂片。我可不想,哪日三界之中都没了你。”
“是……”听罢,安简不耐烦地应着,想起自己的负罪之身,三界之中哪可能轻易没了自己,不由嗤笑一声,笑道:
“记下了、记下了……”
白日里,随缘仙不是听着月老唠唠叨叨的谆谆教诲,就是看着外面的焚香供奉、跪拜求缘,前日还是各怀心思的一众女子,昨日就成了心怀袒露的一众男子,而今日来的倒像是一对情投意合之人,也不知又要搞些什么名堂,不免有些好奇,又实在无趣得紧。
“愿我与怀郎,此生共白首……”
“不负此生不负卿,愿我与鸢妹生死同赴、共度此生……”
石龛前,地上正合掌跪着一对痴男怨女,男子白衣青衫、青帩束发,女子紫衣罗裙、紫纱斗笠,二人牵手求缘,虔心跪拜道:
一拜天地,此生得此缘。
二拜父母,此生得此人。
三拜你我,此生得此意。
三跪三拜后,男子转身掀起纱笠,女子含笑低下眉眼,二人相视间一笑,竟就这般情难自已地生涩亲吻起,羞得随缘仙赶忙捂起双眼,却是忍不住好奇偷瞄一眼又一眼,心中暗笑:真、真是羞死人!当我是什么?月老那个不害臊的老头么?神仙面前动情,真是、真是世风日下……对、世风日下……
暮色十分,山道上匆匆忙忙跑来一算命先生,看看四下无人,便在石龛前摘去眼布、长须塞进包裹里,且就变回一个英气俊朗的小道士,一边抓起石龛前的供奉埋头就吃,一边拿着一些塞进包裹中,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得过且过、得过且过。不管你是哪路神仙,这是我让你受人跪拜才有了供奉,分我一半也不为过吧……”
石龛里,飘飘然吹出起一阵煦风,转眼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