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离九陵之间约有两三日的车程,翻过这片山后,还隔着几个村镇。
两人的话都不多,故而一路上的气氛总是沉默的。冬君禹疆在外边赶马,春君在马车里躺着歇息。
他晕车,歇也歇不好。
昭清给禹疆的包袱里不仅有衣物,还有两人用得上的银两令牌,准备得很齐全,故而两人一路通畅,没什么阻碍。
不知是不是突遭太多变故的缘由,春君的心软化了些,他没来由地感到自己学会伤春悲秋了,总会莫名地产生以前从不会有的哀思愁绪。
在村镇走动时,春君注意到禹疆目光总盯着女子绣坊里瞧,还有路边上常出现的水粉胭脂摊、首饰绣绢铺子,禹疆也很感兴趣。
冬君大约是坦荡惯了,不知道如何隐藏,那直白的目光旁人全都瞧得清楚。周遭的女儿家们就窃窃私语,笑着谈论这样的男儿是在瞧什么,会买些什么给心上人。
禹疆最后收入囊中的是两支玉钗。
春君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但他也觉得这两玉钗设计别致Jing巧,价格虽不贵,但却不显得低廉庸俗,反而华贵大气。
禹疆是送给谁呢?
春君有一次问了。然后这位素来以冷出名的剑客就红了脸,摸出玉钗来,在掌心摩挲了半天,才告诉春君:
“是皇上。”
是周孟妍。
禹疆说,周孟妍在微服私访时遇到的他。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泼辣娇蛮的少年公子,莫名其妙地丢了心,一度怀疑自己有龙阳之好,还做好了心理准备。
后来才知道,那公子不仅是当今皇上,还是女扮男装的奇女子。
春君只觉得这世界如此小。
他没法评判这二人是否算得上良配,但在眼下风雨飘摇的时日里,禹疆与周孟妍之间的姻缘实在太过渺小。
明日是否还可见呢?
他不知晓。
禹疆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低哑地诉说:
“我希望她平安。”
他们到达柳城的时候奚池不在,说是外出去替人办事了,第二日才回来。
禹疆接着动身去周京找周孟妍复命,春君就留在柳城,在奚池的身边,住在奚池在柳城购置的宅邸里。
战事打响后,莫说是边境靠近金国的朝歌、九陵,就连靠里的人民也一样的惊惶不安。一路走来,春君见到无数人举家搬迁,要逃奔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留下来的人是想守着官爵,守着田地,守着祖宅,守着离不开的家乡。
但奚池不一样。
奚池没有根,这是春君认为的。
他以前就觉得奚池是天上的仙人,或者是从冰雪裂缝里蹦出来的。
这个人不具有凡人所有的七情六欲,超然于怨憎爱恨之外,像俯视众生的神佛,偏偏又游走在各种人的需求之间。
用最冷淡的嘴脸,接触钱财与苦难。
奚池很矛盾,他身上是春君看不懂的使命感,蒙着重重迷雾,像幻境本身。
现在奚池也如此。
朝夕楼的楼主仍如往日,仿佛感受不到大战在即的氛围,无视众生奔逃流窜的溃乱景象,风轻云淡。
这么久没见了,他不问叶归澜,不问昭清,也不问春君这些日子里过得如何。他只是说:
“回来了。”
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离别,也没有战乱。所有人对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尘埃。
战乱并没有波及到柳城,这儿暂时还风平浪静。春君便在这里,和奚池相安无事地待了两月余。
直到某日夜里,有驿站快马送来两封信。
一封给春君,一封给奚楼主。
当时春君与奚池二人正在春君的卧房里,春君原本准备睡了,而奚池来替他看看腿脚恢复的如何。
春君接到信后直接拆开来,只读得一两行,眉目便耷拉下来。
他心里是悲戚的,那些从离开九陵后就郁结在心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像堆积到极致的积雪终于崩塌,呼啸着,磅礴地压顶而来,将他重重掩埋于其中,留给他一片黑暗而无望的密闭空间。
春君难得失态。他松开手,把信直接丢掷在地上,瘫软进床榻里,抬起眼来看奚池。奚池也在读信,他依旧淡漠地,面上没什么表情。
待他读完了,春君才开口。他问话的声音很轻,像没什么力气了。
“你的信说什么?”他问。
其实这不太合礼数,他和奚池平日里疏远的相处,是不到探听对方书信的地步的,奚池也没有义务告诉他。
但奚池没有什么怒色,好像不觉得被春君问及私人事情是什么不好的事,他告诉春君:
“金国的一个商贾,询问我若搬迁到九陵,选址该如何相风水。”
“金国?搬到九陵!”春君气急而笑,他万万没想到奚池的信是这般内容。他问奚池,“你如何?”
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