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屋子里默默站立了一会儿,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底却透漏出他的不甘和无措。
和在梁原镇的日子□□稳了,安稳地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个臭名昭著的凶王,世间没有人能够容下他,杜梨再仁慈,也只能接受他存活于世,毫无道理接受他的感情。
晏兮呆呆地坐在屋里,等到房间凉透了,他发现火堆灭了,他重新抱了柴火。
令君也该回来了,风后暖雪后寒,他鬼仙之躯,又穿得单薄,怎么能在冰天雪地里久站。
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自己这样的人......没什么好难过的,如果令君回来不说什么,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令君实在厌恶,想......离他远远的?
不,不会的,令君才说过不会赶他的,绝不食言。
晏兮擦亮火符,把房间重新烧得暖起来,他推窗望去,墙根处有几个水缸,远远的是几颗枯败了的树,伸着细瘦的枝干把天捅出几颗星子。
窗户旁还贴着令君写的横批,红火喜庆的“平安”。
令君还没回来。
杜梨独自走南闯北,盲了眼睛过乌素羁,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刍灵大军当前,横刀立马面不改色。
不会被一句话吓破了胆,不敢回来了吧?
梁原镇这个地方多山多石多峭壁,大雪掩着枯枝,人一不小心就会踩空,山上的猎户早早就歇冬了。
晏兮把窗户关紧,默默了一会儿,终于待不住,篼帽都没裹就跑了出去。
如果令君不喜欢自己说这种话,那同样的话晏兮以后就不说了。如果令君觉得自己被轻薄了,生气愤懑,那晏兮就和他道歉......
哪怕晏兮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雪停了,地上还有杜梨留下的脚印,晏兮顺着这些看起来慌不择路的脚印寻了出去。
雪地茫茫,月色泛滥,杜梨临崖而立。
凉意侵入骨髓,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面前是丰沛的水声,大片大片的水,以滂沱之势往下,粉身碎骨地坠落在下方的深潭里。
梁原镇邻近敷春城,下有地热温泉,虽是寒冬,瀑布并未结冰。
前方是悬崖瀑布,已经无路可走,后面却也是一片冰冷幽深的黑暗,杜梨进不得,退不得,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难堪与纠结中。
他的心已经全乱了,因为在不久之前,晏兮对他说,他喜欢他。
同样的错愕难安,从前也有过。
相似意义的话,相似意义的举动,晏兮之前就做过。
那年,孽镜岭,晏兮被幽冥带走,离开前曾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你当真不懂吗?”
杜梨原来是不懂的,如果不是那次他负伤归来,在他耳边用那般温柔缱绻的声音说“令君,我回来了。”
如果不是他在唇边落下的那个脆弱如璘叶的吻。
杜梨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懂的。
同为男子,他怎么能?
晏兮他,他这种人......怎么能会自己怀有这样的心思呢?
男人和男人已经是违背lun常,更何况他们是这样的立场......
攘jian除恶,原为我愿。
然而杜梨的心却不似从前那般镇静,清河县的碧山城隍庙,他不敢再住下去。
不忧昨日,不期明日,离开这里,像从前一样无染坚定地走下去......
杜梨不知道,一个人以什么样的心境,可以独自面对荒芜的沙漠,默默等待十六年。
大好的年华,十六年的光Yin,都赋予了黄沙,等那个漂泊浪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的人。
他受尽刑罚,对自己示好,却不敢以真实皮|囊相对;面对刍灵,与自己执手夜奔,危急时刻,立下同生共死的诺言。
他在满是黄沙的石窟中趴伏在脚边,紧紧抱住杜梨苦苦哀求,求自己再救救他。
他在自己陷入讹兽的障眼法,被人误会时挺身而出,毫不在意地背下诋毁,你个小鬼,别认错了仇家!
他在狭小的山道上,面对众多贪婪的食金鬼,负伤却毫不退缩,只为护住殉玉剑,怕自己生气,咬牙沉默不敢出声。
他在窗前细细地为自己戴上虎魄,或是更久一点,他在清河城隍庙的神像前,那日烟雾缭绕,他闭眼祷告,令君,我希望你平安。
......
在杜梨看来,世间万物,本无高低贵贱。他从来都不吝啬给予,也不执着于回报,可他知道什么是动心忍性,什么是泾渭分明,他分得清善恶,辩地清黑白。
像晏兮这样的林中恶兽,补麋鹿而食弱小,救一命而伤百命。慈悲不得法门,则荼毒生灵。
与其慈悲,不如狠心。对于恶人,狠心地惩罚才是另一种形式的慈悲。
可是这样一只恶兽,流出来的血却是那么温热,沾在杜梨手上,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