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阴霾。
地平线好近又好远,那是人类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是海子口中的比遥远更远的远,隔着一个概念、一个规则,只要隔着这堵墙,人类就永远无法走出这面黑箱。
他的视野是如此狭窄,不过一个井口的距离和大小,恍惚间他想起来,是白厌锦把他带到了只有他和他的黑箱。
在箱子中,他就能遗忘过去自己的一切,蛀生于灵魂中所谓的罪恶与苦痛,胆小懦弱、卑贱无比的作为人类的自己。
他突然明白了,他和眼前这个人一样,都想通过逃避去遗忘,只不过,前者是遗忘犯下的罪,后者是遗忘受过的伤。
利器在猝不及防间穿过了他的腰际,没来得及感受从神经传来的痛觉,在接下来的2.37秒中,他的影子随着碰撞的力道歪斜,地心引力把涌出的血与泪全部掩埋于潮汐,他的视线被水渐渐遮挡,分隔开两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一瞬间,他仿佛触碰到了海平线。
他看到了涌来的人流覆灭浪花逐渐贴近,看到细小的螃蟹在污泥中艰难的爬行,就像他此时因痛苦而深深插入泥潭的弯曲手指,陷入黄昏之下的惶惶不可终日。
他看到了潮起与潮落,扬帆与沉没。复仇的故事仍在续写,只是他哪怕想要跟白厌锦诉说,也恐怕看不到结局。
时间的概念被改写了,不知何时身体与海水分离,但压抑在眼前的黑暗如此沉重,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更像是割裂开的他我与本我。
“……小狗。”
有哭声。
隔着一条长河的幻觉,钟声伴随着哭泣接近了。
白厌锦跟着快速推行的担架上了救护车,从接到消息到赶到,不过是十分钟,可这十分钟比任何时候都漫长,自己跟小狗的距离好像怎么也无法缩短。十分钟却又比任何时候都短,问起医生时说做好处理时的前一秒,人几乎休克。
差一点,差一点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了。白厌锦急促的呼吸着,手随意的抹了一把脸,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水渍。到医院的时候,许平已经开车先赶了过来,看到白厌锦时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递上一张手帕纸:
“白总,擦擦汗。”
“抓到了吗?”
“趁乱跑了……”许平迟疑了一会儿,细说起追踪的情形,边把显得有些呆滞的男人扶到手术室前的长椅上,讽刺的是,这一幕在男人的一生中出现了好多次。
白厌锦已经不太关心犯人的状况了。在医生拿来的几页纸上签了名,他紧绷的左手才缓缓从口袋里伸出,掌心紧紧攥着白金的锦盒,那是今天原本打算给余肃恒的东西。
遗憾的是,他们就差十分钟,却好像隔了十个宇宙年,怎么都来不及。
有罪之人是没有资格获得幸福的。穿过他脑海的是这样的一句警示,是偶然看过的宗教教义。
而他只能抱着陷入自责漩涡的自我,掩面沉沦。
输血后脱离危险已经是在几日后。余肃恒仿佛刚从一场异常漫长的梦中醒来,记忆的某个部分有些残缺,但庆幸的是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略显憔悴的白厌锦。
“主人?”他轻轻唤了一声,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全身麻痹的刺痛感渐渐明显,记忆在疼痛的刺激下突然唤醒,他想起了倒下前见到的最后那个人。
白厌锦还在发呆,看上去不像是思考,更像是一种面对惨淡现实时的空洞状态,余肃恒咳嗽了一声,努力提高声音:“我想喝水。”
“!”白厌锦猛地坐了起来,辨别出余肃恒所说的字句后,连忙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水流从干涸的喉咙之间划过,他的声带经过滋润后正常了不少。
他抬头看着白厌锦,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白厌锦先开了口:“犯人……还没有抓到。”
“犯人?”余肃恒慢慢想起来,自己好像,似乎是被捅了。但是最后印象中,那个人的表情不像是写着恨,更像是绝望。
“白先生。”余肃恒想翻身,因为后背有些酸痛,不过目前的状况应该是不会允许他翻身的,于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不要再抓他了。”
白厌锦迟钝但坚决的摇摇头。
“他是……”余肃恒忽然觉得喉咙再次变得干涩起来,花的时间比之前要久,艰难的掀开自己的罄竹,他还是慢慢把那个人的事情完整地表达出来:“他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被他糟蹋过的无辜的人中的其中一员,因为在一个不可能企及的角落再次遇到了痛苦的根源,而深陷绝望。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余肃恒观察着白厌锦的表情心想。这是他犯的罪,再怎么追究,仇恨都不会有终点,如果被捅一刀能让那个人在余生中稍微好过一些,他觉得自己没就此死去都是一种遗憾。
但幸好没有死去。没有给眼前的男人留下另一种遗憾。
他对那个人感到很抱歉的同时,却很高兴,接着他想方设法的想让男人也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