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山林幽深而静谧,前半夜还嘈杂聒噪的虫鸣声早就褪去,唯有风刮过时无处不在的叶片摩擦声。
方织在不见天光的幽黑丛林中疾行,黑暗并不能减缓他的速度,他的眼睛受过暗卫特殊的训练,在夜间枯枝纵横的山坡上来回穿梭,如履平地,轻功潇洒利落,行动如风,飞掠时几乎不留下脚步声。
大约行了两炷香的工夫,他落到了山腰的一片断崖上,他仰头深吸口气,呵道:“出来!”
五息后,身后的丛林中缓缓走出一个高瘦的蒙面男人,那人瘦的有些不正常,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步子也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落在地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在月光下虚幻得仿佛眨眼就会消失,像是天生做暗卫的料子。
男人走到他的身后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却是浑厚低沉的:“主上!”
“影一,还记得我前夜交代了你什么吗?”
影一是专攻潜伏刺探的暗卫,方织在跟踪的本事上不如他,自是没有发现他的,刚刚那声不过是在赌,他只是不信方琢会什么准备也不做就放心地把沉御留给他,果不其然,影一在监视他。
影一声音很坚定:“请主上对出口令!”
方织略一挑眉,他反问道:“你可知我设立口令的用意?”
影一沉默了一会,诚实地回答:“属下不曾想过,想必主上自有深意。”
方织在心里嗤笑一声,面色高深淡定:“我的相貌已被外人知晓了,如若别的势力有心铲除我,并派人扮作我,那‘华凉堂’岂不岌岌可危?”看到影一有些着急的目光,他心知这个实诚又忠心的属下必定要说什么誓死护卫主上这种话了。
他没给影一开口的机会,转而又道:“我自是相信你们的实力,可敌暗我明,总要设防。这便是我与你交代口令的用意,可你看,我可是旁人伪扮的?”
“自然不是!”他一直守在门外,更别说这座殿院被里里外外的关卡守护得固若金汤,华凉堂总堂口又岂是这般容易突破的。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复,方织朝影一挑挑眉,示意他可以回答了,半点都没有把朴实的小伙子绕进沟里的罪恶感。
影一似乎犹豫了一阵才开口:“主上吩咐,昨夜丑时起,记录下您的行踪与做过的事,拦下您外传的信件,您房中的人不可放走,若您强行要带走,属下可以对您采取手段,以此为信物,您日后不会诘难属下。”他递上了一把古朴的钥匙。
方织双眼微眯,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他藏好的一个檀木匣,里头放的可是“华凉堂”堂主印章。
这小子!真敢用一整条暗卫势力来赌吗?如若影一有意反叛,将这钥匙交给旁人,即使他们取不到堂主印,可没了这特制的钥匙,他也打不开那木匣。虽说他直属的这些暗卫仍会接受差遣,可华凉堂最机密的情报系统可是认印不认人。
真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大胆,好在他确实选了对的人,影一就是个不愿责令他人的内向性子,却是忠心耿耿一令一动,从不愿意主动与人结交,也不是个愿意做主的人,连请他做暗卫教习都废了他不少口舌,故而他也喜欢把事都交给他做。
他斟酌了一番措辞,又开始忽悠他的实诚下属:“其实今晚的事是对你的一场考验,这枚钥匙可以取出堂主印,今日你若有心背叛,便不会跟我至此,而是在窃取堂主印时被我留的后手擒获,以此可见你确实忠心不二。”
影一眼中似乎隐有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委屈。方织心虚地摸摸鼻尖,“当然我并不是针对你的意思,各个门主我也会一一试验,为免你们其中混入了贼子。”
他试探着问:“今晚的事我只吩咐了你一人?”影一重新低下头:“您还要求影七和影九盯紧您屋里的人。”
方织恍然,这是怕他直接把沉御带走藏起来,可惜他现在并没有这个心思,沉御高烧,不能奔波劳累,自然还是留在这里养病最好。
思及此他冲影一点了点头:“这个任务到此为止了。不过日后我若是向你对口令,要求你复述我今夜行踪,你如实回复我便是,就说我来了后山断崖,我自然就知晓了,明白?”
影一心中似乎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应下之后便退回了丛林中,忽而一个问题涌上心头,他都不知道这钥匙是干什么用的,又怎么会去偷堂主印呢?或许叛贼知道?问题一晃而过,他也不再纠结了。
等影一彻底消失了,方织结出一个冷笑,心道:你可算有了些长进,还知道派个人盯着了,可惜还是差了些。
他纵身从断崖上跃了下去,在几块凸起的山石上借力,轻灵地闪进了断崖中凹陷的一块平台,那平台的位置甚是巧妙,顶上有石壁阻挡,从断崖顶难以窥见,对面也是断崖,且地势要更高,相距也近,故而从对面崖顶望不见此处,但有一处却恰好有阳光漏进来,他在这里移植了棵桃树。
这块平台地方足够开阔,那桃树边上还有一间不大的小木屋。那是他与方琢从暗卫所出来不久后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