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地图,标出了西北一带各大城镇。地图下立着两把狭窄的刀,柳叶形状,是女子用的武器。
最上方的一把凳子铺了整张白虎皮,当中人便是那位城主。
她大约三十多岁,比之唐非衣,长相要更艳丽些,眉眼含情,唇角带笑,只是目光少有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肃杀之气。
“阿霞,人来了。”贺兰竹君道,接着坐到了一旁。
那女城主朗声笑了:“长久以来还没有谁主动寻过来,事情我已听过,你是银州镖局的二当家,常年走这一条线。”贺兰明月颔首后,她道:“你代表镖局来此,莫非要与白城谈生意?”
贺兰明月恭敬行了一礼:“非是生意,而谈存亡。柔然觊觎析支之地,城主可曾想过除了抗敌,还能与旁人结盟?”
女城主脸色变了,旋即正厅的门应声而关,整个厅内只留下他们三人。
她在贺兰竹君面前似乎没有大庭广众的强势,上挑眼梢朝贺兰竹君一扫,那人点了点头,问道:“据我所知,阁下在银州没那么多兵力,谈何结盟?”
“析支之地无人管辖到底隶属大宁境内,不知城主与这位贺兰先生……”明月忍了忍,“听闻过年初政变么?”
女城主道:“豫王逼宫夺位,紧接着便大败柔然,有何不妥?”
“银州城中不久前来了位贵客,关于政变他知道的比我多得多,而他告诉我,豫王与柔然其实早已相互勾结,所谓大败,不过一场戏。”贺兰明月抬手止住她要反驳的举动,“且听我一言,当真大胜,依照高氏的作风为何不称臣、不纳贡,甚至连一丝要柔然退还战俘的条件都没有?”
贺兰竹君目光微动:“难道真是做戏?”
“我那位贵客说,抗击柔然的非是逼宫的豫州军,而是北境的幽州军。幽州军统帅是位不折不扣的帝党,此次挂帅做前锋,后有刚登基的豫王督军,幽州军Jing锐中超过七成被俘,至今押解柔然生死未卜。城主,你以为呢?”
贺兰竹君皱眉:“若此话当真,他是借抗敌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
明月笑了笑:“你说,他帝位不稳,会不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为了让北境安宁就把析支之地拱手让人了?届时白城会怎么样?”
女城主道:“可你若结盟,白城也未必能一直维持现状……”
贺兰竹君打断她:“你的贵客,恐怕是废帝?”
他猜得如此快、如此准,明月暗自惊讶片刻,没有否认。贺兰竹君观察他神情,哂道:“却不想银州也已经成了显贵的喉舌。”
“王土之内寻求自立,这般胆识果然不同凡响。”
“你是要定谋反吗?”
听贺兰竹君这话,明月反倒笑了:“谋反不谋反,又非我一言便能定性。贺兰先生机敏,能察觉废帝安顿在银州,应当也能猜到我此行目的。”
那人望过来,他眼窝比汉人深邃得多,瞳仁颜色浅,如此望去居然与贺兰明月有了两三分的神似。贺兰竹君不露声色,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后才道:“你要劝服城主,出兵或者出钱帮助废帝起事。”
神态、相貌、姓氏,处处都透着熟悉气息,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浮上来。
“如此直白,我也不妨诚恳相对。”贺兰明月道,“原本我觉得他太不切实际,但他提了一个条件,我实在无法拒绝。先生可知,贺归迟是个假名?”
竹君垂眸,端着那只杯子轻轻摇晃当中清澈酒ye:“并非典故却像执念,若说是假名,不奇怪。”
“那先生再猜猜我本名叫什么?”
茶杯忽然便拿不稳了,贺兰明月压着他抬起头的动作,似笑非笑道:“敢问先生可是建元年间银州人士,府上与塞北三卫又有何关联?”
茶杯猛地坠地,四分五裂。
女城主站起身:“夫君,你先离开,让我来与他交涉!”
贺兰竹君破天荒没理她,看向贺兰明月,双唇几乎有些颤抖:“西军已死,贺兰一族尽数被杀,你……是王爷的什么人?”
“你又是他的什么人?”贺兰明月道,“难不成是他儿子?”
“怎有可能!”
“也是。按理来说你若怕报复,就不该继续用贺兰之名,尤其在陇城附近这块敏感的地方。但你却沿用至今,毫无隐瞒之意,甚至坐了白城中一人之下的位置,是在等谁来寻你,或者仍然不甘心?”
女城主愤然拔剑,直指贺兰明月:“请你出去,这里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他轻蔑地笑了笑后退着朝门口走去,而那里守着的时晴已经用羽箭指向了贺兰明月的后心。没有任何害怕,他道:“我手上有西军的虎符,也知道害你父族被灭的真凶是谁,你若想知道,来银州寻我。”
言罢,燕山雪剑鞘一挡,格住时晴的羽箭,贺兰明月拾起来朝内中脸色煞白的男人扬了扬:“就以此为信物罢!”
“等等!”贺兰竹君喊住他,好似终于找回一丝理智,“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