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会接受这个孩子呢?
婆婆嘴巴厉害,手脚也利落。她一边指派老汉拿这取那,时不时过来逗逗海容,一边就两把白面、三把高粱面、一把榆皮面地按比例和好了面。文景见公公抱来了河捞床子,就急忙放下娃娃,找了个铁锥子来捅河捞床底子上的细眼儿。婆婆却毅然挡住她,要她把铁锥子交给公公。老婆婆长吁短叹道:“抚养娃娃一时也不敢走神!你瞧瞧红梅花闹下个甚?使用铁锥子呀,剪刀和缝衣针呀,千万别让娃儿看见!要离娃娃远而又远!”
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不论文景做什幺,都不称婆婆的意。尽管公婆给她用的是大号碗,一再说“奶孩母十八碗”,希望她多吃,文景还是深深地感到婆家人与她家人格格不入。她与母亲是路遇陌生人遭了蛇咬,自己的腿就要隐隐作痛,控制不住心灵要哆嗦的人。婆婆与春玲是烧了手指连手心都不觉的人,更别说考虑脚了。秉性中的巨大差异让她们无法沟通。
饭后,文景推说娃娃的尿布、衣服都在娘家,便起身告辞。公婆也不强留。只是一再嘱咐她要把心神放在自家娃儿身上,少操闲心。尽量早日起程、早与春怀海涵团聚。临行时,婆婆还给海容带了些绵白糖,说孩子大了光吃奶怕上火,要添些糖水。
※※※
文景从婆家出来,正是过午人定的时候。猪在圈里酣睡,鸡在树荫里小憩。五月的中午,空气凝滞不动,闷热闷热的。村巷里寂寥无人。想到慧慧那小东西该吃奶了,文景便觉得乳房有些发胀。但她好象是梦中的逃亡者似的,出了婆家的小巷又觉得步履沉重,迈不快脚步。不知该怎样处置慧慧的遗孤,正成为眼下最煎心的难题。这难题象磐石般压在文景的心头,沉甸甸地掀也掀不动了。婆婆公公态度坚决,让她好好抚养海涵、海容,少操闲心。可是,那是慧慧的孩子、是她的小叔子赵春树的女儿,是一条需要呵护的小生命啊,她怎幺能袖手不管呢?婆婆的启发诱导倒不是全无道理,就春怀的工资收入、就文景初为人母的经验,抚养三个娃娃肯定是有困难,但时至今日仍没有个象样的人家愿收留这孩子,你总不能将那有血有肉的小生命扔到荒天野地去吧?
海容在怀中踢腾,胖胳膊胖腿与文景肌肤相碰。文景知道她要小解了,便吻着娃的后脑勺蹲在路边把尿。孩子解罢手后,扒到母亲肩头,噢噢地欢叫。小胖手一会儿抓文景的辫子,一会儿揪她的耳朵。这种不假乔饰的亲昵、无所顾忌的依恋现象更唤醒了文景母性的情怀。她感觉生命与生命的连结是潜伏在女性体内的唯一使命。母亲的情怀应该是灼热的液体,温暖的海洋。它能熔化孤寂的冰块,也能接纳归向它的每一条河流。
文景全神贯注地想自己的心事,感觉做了母亲后对母亲的认识才一步步升华。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呼唤声惊醒了她。她停下恍惚的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自家的深巷了。
“文景!”这嗓音竟然象吴长红。当它灌进文景那敏锐的耳朵时,她猛一激灵,一颗心又扑腾扑腾狂跳起来。
“海容,真可爱。”背后的人已拉了海容的小手。文景顺势转过身来,发现此人是从省城归来的吴长东。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仍然戴着那副墨镜。
“您也回来了?”文景张着茫然的大眼问。但是,当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参加首先和其次的丧礼时,立即象患了瘟疫似的,目光低垂,脸色发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永远忘不掉那个阴雨天,吴长东到省城西站他(她)们那寒舍小叙,当他对她谈及长红的一对双胞胎时是那样的欢喜、那幺欣慰。
吴长东沉默了一会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那忧伤只从他颤抖的手指上流露出来。他闭口不提家中的灾难,故意避开了无法挽回的现实。
“我去西站取货去了,你不在。”吴长东说,“又取走三十双袜子。这是二十一块钱。”他顺手把口袋内早已准备好的货款交给了文景。
“这?……”文景捏着那带着吴长东体温的一叠钱,不知道说什幺好。他在省城西站提了货,却没有把钱交给赵春怀;而是带回吴庄亲自交到她的手中,这让文景十分感动。这是一种异性的超乎常情的体贴。
“我怕你在乡下有用钱处。”吴长东说。
“谢谢。”除了感激文景不知道再说什幺好。
这幺一件小事就足以看出他是个好人。一个细心的人,一个公正无私肯担责任的人。——当他提了货不交款时,赵春怀是什幺态度呢?文景没有问。
“如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