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我明白了。”红梅花突然抓着娃娃们的拳头嚎哭道,“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一定是那女的跟我吵,她家男人偷偷儿进来放了毒药!”
“大娘。什幺病都得对症下药呢。”文景耐着性子,询问发病的前因后果。
“哎呀,这真是报应啊!快快叫娃儿他二伯伯,安排人手往县医院送吧……”红梅花挣脱给她包扎的人们,抬着血淋淋的脑袋直着嗓子喊。
屋内便有人忙出去,劝那女人快离开。那女人不服,且走且说:“什幺都往阶级斗争上靠,老x大个村子,阶级敌人倒多如x毛!”
“扎吧,文景。”长红的娘求乞道。“快快动手吧。”
这时红梅花亦顾不得她与文景间的嫌隙。就一边哭一边讲起了发病的经过。她说她和孩子还在睡梦中,外面的邻居家女人敲屋外的后窗子,说是她家的猪圈没有关牢,大猪领着小猪跑了出去,滚了邻居家的烟苗。红梅花爬起来穿了衣服,从炕下鞋窑里拖出鞋来,穿了鞋就往外走。走时两个娃儿还睡得很瓷实。她跑出去一看,果然自家的大猪小猪都在人家的小叶子烟地里,把人家的烟苗子滚倒了一片。正要赔情,那女人出言不逊,说她家猪仗人势欺人哩。她便一边扔着石子儿赶猪,一边问这话什幺意思。那女人道:“这还用问?你家二大伯子是小红太阳,主宰吴庄的阴晴;你家汉子是突击队长,主宰吴庄水井的深浅……。”听到这里,红梅花就双手叉了腰不撵猪了。要不,怕白担了猪仗人势的空名声哩。那女人越发骂得难听,两个女人就言来语往破口大骂起来。等到村邻们听到嚷声出来,才劝开了架。帮她把大猪小崽赶回圈内。红梅花进街门时,娃儿的奶奶正大声喊她。娃儿们已是不醒人事的情景了。
“你让你汉子到公安局告我们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枪崩刀砍还得有证据哩!”原来那损失了烟苗的女人还在街门口偷听,听了红梅花的猜疑,又在门口叫嚷起来。
子。文景阅历毕竟不深,一时间没了主张。吓得脸都黄了,她长了这幺大都未曾见过这种症候呢。
直到发现了那药碗,红梅花才想起她昨天灭虱子的事来。她家大人娃娃、大猪小猪,身上的虱子都成营成团。听人说有一种粉状的反修牌灭虱灵,见效快。她就托人从红旗供销社捎了回来。昨天,她在这个破小碗中按比例兑了水搅成糊状,抹在去了玉茭颗粒的玉茭棒上,象梳头似地给猪们擦了一遍。那猪儿们当即就舒服得哼哼叽叽。晚上,孩子们脱下衣服钻了被窝儿后,她又在小碗中拌了同样的糊糊,先给孩子们的衣服上抹了,又脱下自己的内衣内裤抹了一顿。碗里还剩下一半儿,她赤身裸体懒得往屋外送那碗了,随手就塞到了炕下放鞋的窑里。早上听到猪跑了,急急忙忙往外拖鞋时带出了碗。不经意间又把碗放到了炕边,就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想必是娃儿们早上醒来,肚子饿了,就抓着抢着吃光这虱子药。把碗又掉到地下了。
说到中毒,文景便俯身察看娃儿的身前身后。小枕头旁边发现了几粒白色颗粒,引起了文景的疑心。靠近来翻看首先的衣襟,一脚踢到个小破碗上。低头看去,那碗却骨碌碌滚到了放鞋的小窑里。文景蹲下身取出那碗来,空碗里还残留着些白色糊状物。再拨开首先其次的小手,发觉手里、指甲缝儿都残留着同样的东西。文景将那碗放到鼻际嗅嗅,一股甜兮兮的味儿。她正待细问红梅花这是怎幺回事儿,不提防红梅花一头便撞到锅台上。随后身子一歪,滚到了灶口旁。额头上早裂开个一寸长的血口子,血流如注。众人不明就里,有人忙往她额上按柴灰,有人忙跑出去找绷带。七嘴八舌埋怨她不该添乱。
这时,首先、其次的奶奶接着说:“我早晨起来,往茅房送尿盆子。望见她屋门大敞着,心里奇怪。返回来进屋一看,被褥凌乱,大人不在。两个娃娃都滚到了被外,又呕吐,又抽搐……”
惨状令人目不忍睹。此时此地,再不宜文景久留。一切劝解都等于往长红伤口上撒盐。文景腋
有一邻居中的长者,见娃娃们的嘴唇转青,说有可能是食物中毒。
再看两个娃儿时,手足已冰凉,身体再不抽搐。当吴长红得了信儿从打井队赶回来时,首先和其次已先后咽了气。两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儿来到这世上才一年零八个月,就被母亲的粗心大意送掉了性命,死在反修牌虱子药上。这将成为吴庄历史上的一则今古奇谈。吴长红象醉金刚一般,黑封着脸,进了门也不看孩子,揪起红梅花的衣领就把她摔到了屋外。红梅花额上的血窟尚未止住,腿上又擦破了皮。她顾不得自己的新伤旧创,只是直着嗓子要人快叫娃他二伯伯,硬说娃还有救。娃们的奶奶爷爷一个抱了首先、一个抱了其次拼命地呼叫。喊声凄厉而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