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文景吞吞吐吐地回答。她不自在地换了换肩,小水桶里便溢出了水。她不想牵连赵春怀。赵春怀也不支持她开荒。
但是,第二天早上,当他在新婚的床单上未发现“处女红”时,他便一脸阴沉,露出了鄙弃的神色。他说他付出了高价,要的就是十全十美。被他尊为赐福女神的文景顷刻就变成了祈福于他的卑微民女了。他因激动使宽脸盘上那眉眼都挤到了一处。非要文景给出“实事求是的原因”。文景一时心碎,立即就意识到赵春怀之爱与吴长红之爱是何等地不同!
“不怕一万,单怕万一。出了危险谁负责呢?”
“他是谁?他是谁?!”看他气急败坏、步步紧逼的样子,文景恨不得扇他一记耳光。但是,想到他每月如约寄给文德的十元钱,想到慧慧来信所说的她娘吃了她捎回的药,大见好转,再未犯病,想到慧慧劝她的要好好儿与他相处,就只能忍气吞声了。但她不愿意看他那张脸子、不愿意与他交言接语。只好提笔写下喜鹊的地址,让他到红旗公社卫生院的小护士那儿找答案去。他还真写了信,直到喜鹊的回信解开疑团,那张大脸盘上的眉眼才各就各位。
她将自己开垦出的荒地分作十个菜畦,一半儿栽了芹菜、韭菜、西红柿、茄子等费水的菜蔬;一半儿种了玉茭、豆角、南瓜等省水的大田。并给自己的园地起名叫“陆园”。
黎明时分,当闹钟唤醒赵春怀(通常他是清晨四点上班)时,隔壁的漂亮女人听见响动翻个身,呓语呢喃又睡去了。文景却很快就起床了。她用自制的扁担,一头挑了大铝壶、一头挑了小水桶,张开两臂抓着吊绳,象燕子一样穿行在朦胧的晨曦中。当她一趟又一趟地越过几道铁路、跨过几个土坎儿、爬上高坡,把她的菜畦浇得湿津津的时候,那些职工家属们才会露面。她们常常似醒似睡地望着那挑担人发呆。一旦看清楚是文景,就会惊惊乍乍地说:“哎呀!憨胆大!这幺早,不怕坏人?不怕火车撞了?”文景笑一笑,回话道:“小心些就是了。”在吴庄的突击队中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反而觉得这也是种享受了。那橘黄色(或者是深红色)的黎明,虽然也是半明半暗的迷朦的基调,到底与黄昏时不同。黄昏时的朦胧,黑暗总是占上风,步步紧逼压制光明、驱赶光明。而黎明时的朦胧,光明却是年轻的、主动的。黑暗在活泼泼的光明面前不堪一击。当朝阳从山顶露出额头,将怒发冲冠似的光束射向穹宇的时候,不仅大地上的黑暗不复存在,连个人心田也一片光明了。这时的振奋、愉悦和浑身的干劲是睡在被窝里的人感受不到的。尤其当绿油油的芹菜的叶片、西红柿的小小黄花在太阳的光束中绽放、舒展时,文景仿佛就变成了那株幼苗。感到液汁在无声的枝条中涌动,吸足营养的花蕊的芬芳在潮湿的气流中喷发。
不过,有一天清晨,文景还真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听口气这小青年文质彬彬的不象个坏人。但态度很强硬。
“当然是自己负责。”文景心想:我们没工作的人,命不及你们值钱。
“谁的家属?老在铁路上穿行!”
“说得
又且,对赵春怀来说,他对文景的爱还是生命历程中的偶然现象。这种爱在他意识中是刚刚获得存留地位的玫瑰色幻影。以新婚之夜作为分水岭,陆文景就感受到那种爱仅仅是浮光掠影,既肤浅又空洞。当他褪去文景的大红嫁衣,将她抱进升腾着朦胧水雾的澡盆的时候,情欲也同时升腾。他对她不乏诗意的赞赏。他说从红旗公社撞车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上了她。爱她的天然丽质不假雕饰、爱她的朴实清新浓淡宜人、爱她带有出土荷藕的泥土芬芳。也许是看得杂书较多的缘故,赵春怀对女子的欣赏有着超越当时时尚的独特角度。他说那天傍晚,在光明与昏暗混合一体的朦胧中,文景的脸上镀了层莲花宝座上的观音的金光。她幽渺的幻影一直占据着他的心灵……。
冷静下来想想,他对她的慷慨也实属不易。他一个月开六十四元的工资,给他自己家寄二十元,再给她家寄十元,剩下三十四元做两个人的生活费。显然是紧巴巴的。便只能把住“进口货”这道关了。据邻居们说,他原先抽的是“大前门”高级烟,如今降成低挡的“顺风”了;原先还隔三岔五打二两白酒、买点猪头肉,自己犒劳自己。自从娶了她,这点享受也戒了。听了这些传言,文景心里也不落忍。既然共炊同眠,做了他的妻子,也不能让人家跟着自己受委屈。做妻子就要与丈夫共挑生活重担,尽妻子的责任。因此,文景开荒种地也有补贴家用的算计。
公平。只有不停地劳作,才能播下新的希望,心情才会踏实与安宁。春天翻开湿土查看种子的萌发,秋天收藏老天的恩赐。按照家乡父老的规律办事,便是与亲人们踏着同样的节拍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