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正翻看躺柜上夹在一摞书中的一个语录本,仿佛查找到了什幺,神情释然的样子真让人莫名其妙。
“真不知该怎样谢你呢!文景。”春玲用绵软的手抚摸着文景的背,一直把她俩送到街门口。“哎,场上累不累?”春玲关切地问。她突然又转换了话题。“你们想不想恢复宣传队的活动?”
文景忙用酒精棉球按住穴位处,轻轻地起了针。
“那没良心的,嫌我儿子给我捎钱哩!”这老妇人好象忘掉了牙疼似的,控诉起儿媳妇来没完没了。若不是文景一针下去扎住了她嘴角的“地仓”穴位,再两针下去扎住了她腮上的“下关”和鬓角旁的“太阳”,她是不会煞住骂瘾的。
不问也罢,这一问引出了春玲娘的心病。老妇人朝屋内环视一周,骂那没福消受这一切的媳妇,道:
“她打着灯笼能找下俺们这等人家?瓮子里有余粮,柜子里有穿戴;出门有车子,缝衣服有机子;墙上有挂钟,腕上有手表;进商店有布票,进食堂有粮票;一家五口,四人有党票……”
“唔唔——”留针时间不到五分钟,春玲娘就唔唔地朝文景伸出了大拇指。比划着表示症状减轻了。
文景恍然想起帮慧慧哄转春玲和她娘的隐情,便也决计好好买弄一番。她先让慧慧把春玲娘扶到太阳地儿,对着老妇人那黑洞似的大嘴观望一番,说不黄不黑没有脓肿,舌苔色泽也很正常。再让慧慧把她未来的婆婆搀回屋内,轻轻给老人家臂下衬了靠枕,并用自己的食、中、无名三指,切切患者的寸关尺三脉,说不浮不沉,脉象也正常。严格按照中医望闻问切的程序,最后问及她得病的起因。
“哎呀,松宽多了。”春玲娘快活地嚷道。并且把下颌拉长了缩回去,一张一合地试了几试。“真是摘树上的病果子,手取了!”她说话时吐字也清晰多了。
“是啊,现在正是抢收时节!”慧慧也附和说,“要活动只能是晚上……”
拿了那酒枣儿就往两个姑娘的红唇里塞,依然把热情发挥得淋漓尽致。“哎呀呀,吃了慧慧的麻麻花,还没顾得道谢哩!”
陆文景是属于爱钻研技术的人。每当有人夸到她的一技之长时,往往象解牛的庖丁,踌躇满志,滔滔不绝,就忘乎所以了。再说,平日高贵的春玲,今日这样地谦恭和虚心,让她大快心怀呢。于是,她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春玲递来的水杯,一边抿口水,一边摆出了诲人不倦的姿态,给春玲讲解开了。她说:“你娘的病不是器质性病变,就是说既不是蛀牙,也不是脓肿,而是属于游走性神经疼痛。也就是老百姓通常所说的‘风火牙疼’。而‘地仓’、‘下关’两个穴位属足阳明胃经,就主治三叉神经疼、面瘫、牙痛、下颌关节炎等。所以我首先就选了这两个穴位。‘太阳’是经外奇穴,如果有人朝谁太阳穴猛击一拳,受害者马上就会晕倒;你只要给晕倒的人再在太阳穴点刺放血(可以再配以‘人中’),这人又会苏醒过来。此穴主治头痛、面瘫、牙痛、眼病,也治三叉神经疼……”
“我也学过,都就了小菜了。”春玲哧哧一笑,愧疚地说。一边忙给文景和慧慧倒水。
“想啊。”陆文景不假思索道。能歌善舞的文景早就技痒呢。“可是,往年都是打罢场才活动呀。”
那慧慧巴不得有在未来婆婆面前表现的机会,一见婆婆这幺热情周到,眼不错地打量了她又打量文景,早激动得娇羞满面。双手搀了春玲娘,把声腔儿控制得柔柔的软软的,问了疾患又问饮食。
“快叫文景扎针吧。人家还上场呢!”春玲嫌她娘说话没主题,瞎摆阔。
“累上一天,晚上再活动?还累死咱哩!”春玲把嘴一扁,否决
这时,春玲家墙壁上的挂钟响了一声,慧慧的双眼才从像框里拔了出来,忙对文景说:“三点半了!我们要迟到了!”
文景忙把银针插进针包,拖慧慧走。她发现慧慧的注意力又仿佛被什幺拽住了。
在留针的间隙里,文景才顾得上浏览春玲娘所引以为荣的家居状况。说实在的,春玲家窗明几净,白墙绿围,红箱黑瓮,三转一响(自行车、挂钟、缝纫机、半导体收音机),处处透露出殷实人家的气派。更叫人羡慕的是红色大躺柜上方挂着的像框子里的两个儿子的照片。大的穿着工作服,头戴鸭舌帽,目光炯炯,是领导一切的工人阶级中的一员。二的一身黄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敬爱的解放军中的一员。怪不得慧慧站在那大躺柜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看傻了呢。那赵春树英姿勃发、棱角分明的双唇似合非合,仿佛要与慧慧对话似的。瞧瞧蓬头散发的慧慧,对着像框下的穿衣镜照照自己,不停地理理鬓角,用头巾擦擦脸,在把自己与恋人两相对比呢。唉,可怜的慧慧……。吴庄人流传句古话:“有钱无儿不算富,有儿无钱不算穷”,赵家家底子本来就不错,再加上两个儿子如今是公家人,不断往家里寄钱,人家的财源有活水呢!也难怪那春玲牛气……。
春玲就双眼热辣辣地喷射着感激之意,问文景怎幺这样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