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路无事,到达京城右相府已是三日之后。
季未岚将府中唯一一座潭中阁楼潇湘楼,送给了南兮居住,依她的意思,只留了两个伶俐的下人侍候,规定无事任何人不得打扰,最重要的是,不限制她的自由。
季未岚自打回府后似乎特别忙,开始时还会每日同她对弈,听她唱曲,在那些yin诗作画的时光里,南兮倒也觉得过得可以,但渐渐的,季未岚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如今,已经有七日不曾来过了。
蓦然到了一个新环境,许多东西都得慢慢适应,无论是景,物,抑或是人,一旦从一开始养成了习惯,有朝一日它突然缺了时,多少都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而如今缺了的那个他,就是南兮的不自在。
又是春风和煦的一天,南兮闲来无事,去后花园走了一遭,这一走,便将府中的近况听得了七七八八。
右相深居宫中,已经多日不曾回府,朝中局势动荡,两相素来不和,如今两党正闹得不可开交,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季未岚是右丞相的大少爷,右相不在,而小少爷幼年早夭,他便接管了丞相府大大小小的琐碎事物,忙的焦头烂额,每日衣不解带。
南兮突然地想起一个人来,萧玥,左相独子。
他的突然消失,可也是这个原因?
走着走着,竟无意来了书房,南兮犹豫片刻,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季未岚听得开门声,抓起手边的一把册子便砸了过去:“不是说过没事别来打扰我吗?!”
南兮对迎面飞来的东西微微一惊,急忙侧身,册子啪的一声打在了门框上。
那边,季未岚正闭眼揉着太阳xue,不曾朝门口看来一眼。
南兮捡起脚边的册子,抬步走了过去。
“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季未岚动作倏地僵住,睁开眼便看到案前那一抹熟悉又久违的红色。
“南……南兮……”你怎么来了?
南兮慢条斯理地将册子放好,这才迎上他的目光,一看便觉得,季未岚眼睑处的青黑浓重的刺眼。
“你有几天不曾好好休息了?”
季未岚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快得他来不及捕捉便已无踪。
“唔……十日,不多。”季未岚思索片刻,答。
“那多少才算多?”南兮的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
“若你信得过我,便将这些东西交给我罢,今夜……你好好休息。”
季未岚扶案而起,似受宠若惊:“南兮……你可是在关心我?”
南兮抱着册子转身,走至门口才道:“丞相府危在旦夕,若你都不爱惜自己,丞相府该怎么办?”
她说丞相府危在旦夕半点不假,右相已有一个多月不曾回来,深居宫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回,如若不是左相背后牵制,那便是那位天子……若果真是皇帝的意思,他若是想销减右相一党的势力,这远比同左相之间的争斗可怕,左相,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台阶而已。
“诗诗,要不我们明天去拜访一下右相府?”
“怎么,你想她了?”
“……嗯,”言聿抚着孔羽扇的绒毛道,“想她的声音。”
即墨刚刚想变黑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归于平静。
“迟早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
“你对南兮可起过疑心?”
“疑心?诗诗,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
“世人看来,她无欲无求,如同霜花冷月,而我看来……”即墨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
言聿也沉默了,不过没多久便再次大笑起来:“诗诗,在我眼里,她不是一个冷的人,只是对人疏离,她身上没有琉月那种逼人的寒气,她似乎对一切都淡漠,包括生死,我也不管她求什么不求什么,在我眼中,她只是一个戏子!”
一个,与你相像的戏子。
一个不苟言笑,但并不是不言笑的戏子。
今夜,季未岚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吃过早饭他便去了潇湘楼,令他讶异的是,南兮伏案核对账册,也一夜不曾合眼。
南兮见季未岚定在那里,眼中的愧色一览无余,终是站起来道:“在你府中,我总不能一直做个闲人。”
言下之意就是,我该做点什么来回报你。
季未岚平复下心绪,走上前去随手翻了几本册子,眸中惊异更甚。
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自愧弗如。
只是,她长居梳楼,这些理财对账的能力她是如何学来的?
“今日,应该可以处理完。”南兮如是道。
季未岚埋下疑问,点点头:“剩下的我来,你先去休息休息。”
“也好。”
南兮果真回里屋睡了,季未岚在正厅坐了一整日,黄昏时才抱着处理完毕的所有册子回了书房,走时步履轻快,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