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一应打点停当,熄灭了Jing致的宫灯,告退一句“陛下好梦”,正要起身退下的时候,那玉洁如雪的纱帐却轻轻的飘了一飘,我隐约看见那人独卧御榻,眼角含泪,若不是情深入骨,绝然不能至此。但那般不舍和悔意,却终究没能说得出口……
第86章 心愿
我知道他许久不曾入睡。辗转反侧,甚至起身,幽幽地望我,也望着我的守护。
此后的一些时日,也是时常如此。他不再夜半惊醒,我终于把一个完整的黑夜还给了他。
而我,不再轻易地回头望向甘露殿,只对着大唐明月为他祈福。不再眷恋那些陪我度过多少个夜半的乌啼,它们也许曾为解我孤寂嘶鸣不已,但从此,我只愿它们绕树三匝,栖息别处。
我似乎越来越感觉到身体的虚空,似乎已无足够的体力完成一个宫女日常的侍奉。陛下却越来越依恋我,恨不得把我日日留在甘露殿中。我仿佛已经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手边的笔,案几的花,衾中的绵,衣上的扣,能够处处为他带来舒适和保护。
深秋,秋叶落尽,满地铺陈。秋Yin不散,浓云密布,天空总是深青,干净通透。
突厥寇边,又一次触动着陛下的心弦。他何尝不想用最快的速度打败突厥。但几番谋篇布局,时机始终不到。
“陛下,臣等请陛下下令修复古长城,以抵御突厥!”有几个大臣一并提出这样的见解。
陛下闻言,却不甚赞同,“白马盟约以来,我大唐信守条约,赏赐丰厚,但突厥却仍然屡屡犯境,孰不可忍。突厥暴虐滋甚,骨rou相攻,朕灭突厥只是时间早晚。哪里用得着动用民力,劳民伤财。再说,秦汉多筑长城,但又哪里能够真正抵御突厥的铁骑呢?除了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又留下了什么?”
百官随即称是。陛下于朝堂之上隐忍不发,回到甘露殿却难掩心头的沮丧。当年若不是皇位之争,朝局复杂,他不得不反复与突厥议和,争取时间,也许便不会留下如此隐患。如今每逢边境传来战报,他都会在调兵遣将之后自责一番。
我为陛下煮了香茶,又用新结的海棠果子做了蜜饯,那清甜的果香,想来他会喜欢。他见到我,抬眼微笑,随手便捏起一枚来,放入口中。
谁料他突然问我,“思伽,你既然知道未来之事。朕在位这些年,可真的消灭突厥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朕终于打败了劼利?真正给大唐带来一片和平的疆土,让百姓不受战乱流离之苦!”
我听了,突然愣住了,连手中正要奉给他的茶泼洒了出来也没有发觉。天呐,我心头如同被锋利的锥子狠狠锥痛,这到底要如何是好?他知道我能知后世之事,昨日问史书记载,今日问突厥战事,明日,又会问些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危机所在……
“思伽,你怎么了?”陛下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奇怪。
我登时回过神来,连忙遮掩,“奴婢洒了茶水,再去沏些来……”
“你且等会儿再去吧。朕刚才问你的,你倒说说看?”
“这,我……”,我其实完全不Jing于历史,只知道他被四方尊为天可汗,那必是已经打败了突厥劼利。至于哪一年,什么时候,还有些什么别的发生,根本无从说起。
“陛下当然消灭了突厥,但,具体的,奴婢也说不上来,隐约记得,也就三四年间的事。”我低下头,尽量遮掩,也尽量说得简单。
他听了,似乎反复印证了他心中的什么事,打着包票一般,“没错,朕也是这么要求自己,必在三年之内消灭劼利。你倒给朕吃了定心丸。”
“嗯……”我陪笑着。但我实在笑容勉强。这令人担心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他的未来,无论好坏,都应该由他自己迎接,而不是我来告诉。而且我能告诉的未来,并不一定都这般灿烂美好,他又怎能始终感到愉悦?
好在陛下今日要去东宫,与几位太子太师、太傅和东宫官署小酌,倒也并未继续追问什么,只是唤我为他更衣。
陛下离开之后,我独自留在这宽敞的殿堂,反复想着刚才的一幕,心生一种莫名悲伤的情绪。他若再多问些以后的事,无论我答与不答,那结果,定然又起风波,我将无法存留这些最后的美好与平静。
我悄悄地流下了眼泪,不知不觉,绕着这逶迤的宫城走了许久。深秋的阳光极好,照着我的身上很暖很暖,我又下意识地补了补妆。遥见陛下的仪仗已从东宫回来,便连忙又回甘露殿中等他。
我躬身行礼,迎他入殿,他面色却并非欣喜,带着几分酒意,只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承乾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文章诗赋都不及泰儿,是什么地方分心了?还是几位先生教导不善?”
我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就冲我开口便问,“思伽,你说以后,承乾到底能不能……”
“陛下……”我慌忙打断了他,“陛下,您回来连茶还没喝上一口呢,来,温度正好,先用些吧。”他并未十分在意,只是顺手伸手接了过来,抿了几口。又抬头看见我明显收拾过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