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表面未提,内里却是懊恼不已,又几夜连着不得安眠。皇后也听说了,她近日也有些胎动不适,但仍然还想来甘露殿中整夜陪伴陛下。
陛下怕惊了她的胎气,自然不肯,只让皇后回去休息,再想其它办法。
皇后本已走了出去,却又折了回来,“陛下不如再问问思伽。兴许还是她那原来的法子奏效。”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后面露难色,她如何还能好意思再要让一个已被她赐了死的人想出什么可靠的办法。
我听她如此对陛下说,只好上前回话,“奴婢也是日夜琢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毕竟这大多不与过去关联,之前的法子,似乎也不那么好用了。皇后安心护胎要紧,陛下才能放心。”
她听了,倒看着我,恐怕也是觉得我日渐瘦削,也是可怜,有些不忍,对我说了一句,“难为你了”。也再无多言。
我一时也不得其法,想不出我还能再对此作何解释。加之我又时常觉得身子虚弱,侍立之时也常有眩晕。只能再等等看,若实在不行,便只能给陛下留下这个遗憾了。
陛下接连几日惊梦,难免Jing神不济,掌灯时分就有些难熬。这刚送走三个来报边境战况的大臣,就用手托着额头,露出困倦疲惫。
他见我快步上前,为他奉上清茶一盏。便向我直言问道,“思伽,你说,父皇迁居大安宫,就算父皇接受了这一切。可上天呢?上天降下蝗灾、旱灾,见朕宵衣旰食,也算是原谅了去。那后世呢?天下呢?青史呢?它们会接受朕吗……”
我霎那间明白了陛下在担心什么,原来是千秋史册,身后之名。怪不得这些梦乱七八糟,纠缠不清,而我又听得混乱,才总不得法。
但此刻我心里却笑了。不得不说,陛下算是问对人了,恐怕,没有人能比我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我轻微晃动身子,缓解虚弱和不适,自然他也不会察觉。我醒了醒神,说道,“陛下多虑了。陛下亦是千古一帝,贞观之治名垂青史,文治武功彪炳史册,一言一行都是后世帝王的典范。后世之君,都以陛下的治国之策和理政思想以为准绳,百姓也是真心爱戴陛下,代代相传。这是上千年来的帝王们都难以企及的。至于那点瑕疵,自然是一笔带过,轻描淡写,都在陛下的丰功伟业之下,陛下若担心身后之名,实在大可不必。”
“你……你怎么知道……”陛下被这一席话听得呆住了,他惊愕地问道。
我一股脑地说完之后,也发现了哪里不对劲。我不过是一个宫中侍奉的宫女,又怎么能这么肯定的知道这些呢……这是后世对一位帝王的评价,盖棺定论不说,而且一下总结了上千年。
“我……奴婢……”我一时也慌了神,不知怎样去圆了这段话。“奴婢,奴婢随口说的。”
“不,你这般侃侃而谈,脱口而出,这般肯定,和真的一样。你告诉朕,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看来的?”陛下来了Jing神,连着追问。
我无言以对,只好摆做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反正,真的就是这样!陛下只要相信就好了,真的没有半字虚言的。”
“诶,什么叫就是这样。凡是都有来由,前因后果。你刚刚说得有板有眼,不像随口说的,你若不说清楚,要朕如何相信?再说,你怎么知道什么贞观之治。再说,千古一帝,是你随便封的么?你要不说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偷偷翻看了本朝的起居注吗?这里头随便一句,都可以治你欺君之罪了!”
“……陛下!我没有!这怎么可能?”我被他问得急,也深深感受到刚才自己实在疏忽了,现在怎么推脱也对不上茬。那当朝起居注连陛下都不能看,他若是怀疑了我,几个死罪也不够判……我突然着急起来,感觉到自己满脸通红,心砰砰直跳,手也冰凉起来。
他突然一把拉住我,“思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没有”我赶忙挣脱出来,想要转身走掉。“真的,不是陛下想的这样!起居注,我根本都不知道在哪,怎么会看到?这根本不可能……”
他横着把我的腰拦住,“告诉朕!思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话从何而来?”他一面强硬地喝住我,满是君王的严命,让人不敢有半分违逆,只能顺从。一面又仿佛无助脆弱,声线里充满渴求,仿佛在求一副救命的良药。
“你若不说,又如何能医得好我?再说,朕还没说交谈结束呢。你休想跑掉。”
我被他攥在手里。我知道,我的心,我的人,我的Jing神,我的技能和我的生死,早就如此,一直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从未逃脱过。
“陛下,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从一千多年前的后世来的,自然知道后世的事。”
“什么?”这才是一个终极的惊讶。我不忍窥视他脸上那惊异的表情,我无法形容,里面的含义深不见底。他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令我恐慌的结论:他的面前,有一件他前所未见的事,一个令他无比惊异,甚至有些害怕的人。
第85章 青史(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