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妖僧法雅,聚众讲经,妖言惑众。凡百姓家有要事而不令其占卜者,都要私自问罪,只等纳了银钱方才放人。百姓怨声载道,告于官府。臣等按律缉拿法雅,但总有人私心庇护,只能抓了又放,臣无可奈何,特来奏明陛下。”
陛下听了,自然十分不悦:“自武德九年起,朕就下令禁止民间妄立妖祠,若有人违令,妖言惑众,侵害百姓,缉拿问罪即可。什么叫抓了又放,无可奈何?任其在民间作恶,你们却没有办法,要你们何用?”陛下眉毛横挑,脾气被拱了起来。
“大理寺卿胡演,你怎么说?!”
“陛下……这。”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你倒说说,是何人如此大胆。置国家法度与不顾,包庇妖僧,蔑视朝廷?”
“陛下,臣能否单独奏明陛下……”陛下眼见胡演本是正直之士,很少如此吞吞吐吐。想来事出有因,便允了他入后殿叙话。
“胡演,你说,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是……是裴司空!”
“裴寂?是他。”
“陛下,裴寂一向与这法雅和尚过从甚密。上回,臣等捉拿法雅的时候,他就躲入裴府,臣也无计可施。还望陛下定夺。”
“好,好,朕知道了。你先去吧。容朕想想。”陛下目光收敛,紧锁眉头,面露君威。他遣退了胡演,并未言语,几个近臣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陛下,大理寺卿所言不虚。裴寂并非不知陛下诏令,还坚持庇护妖僧,此番陛下可要依法治罪吗?”
“裴寂毕竟是开国功臣,又刚分封食邑,此时恐怕也不宜治罪。”
“如若裴寂求见太上皇,太上皇必定会因裴寂之事向陛下开口。若不宽恕,则陛下父子难免再起争执,若宽恕,朝令夕改,怕也不妥。”
……
陛下想了想,面容越发严肃,“朕与父皇,僵持了这些日子,多少节庆、生辰,也没个缓解的法子。裴寂的事一出,朕要按律处罚,就扫了父皇的颜面。但那法雅已犯朝廷法度,又不能不治罪。所以朕想着,不如让这裴寂么,一并罢了官,索性回家养老去吧。”
陛下一语定乾坤,众臣也没有多言。
裴寂听了旨意,大惊失色。他决然不会想到陛下真的不顾太上皇情面,将自己罢了官。过了半晌,匆匆跑来面君。其实裴寂此时已经是空顶司空的职位,并无实权了。
这一次,他似乎慌了神,入殿即跪,“臣拜见陛下,求陛下开恩!求陛下不要驱赶臣回归故里……”
陛下冷冷地说道,“裴寂,你是开国功臣,又是太上皇的近臣,位居三公,自当为百官的表率。为何要包庇妖僧法雅,屡屡触犯大唐律令?”
“臣,臣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那妖僧竟然如此残害百姓。臣……”
“你屡次犯错,还和官府扬言,有太上皇在,谁敢动你?朕想,你在来显德殿之前,应该已经去过太极宫了吗。太上皇可有给朕的口谕?”
“不,不……陛下。没有……臣……”裴寂当年也是叱诧风云,巧舌如簧,谁料如今光Yin轮换,在陛下面前也慌了手脚,一时语无lun次。
“太上皇是不是也要朕秉公处理?”陛下环环紧扣,无限威严。
“这……这,陛下。哎!臣求陛下宽恕!”
“裴寂,朕知道你的功劳,也一直将你视作长辈,一向尊敬。朕以为,你应当趁此机会好好想想,以你的功劳、才学,如何能居百官之首?无非是由于太上皇对你的恩宠!但武德年间,吏治腐败,政令纰漏,追根溯源,大多与你有关。如今朕念及旧情,不对你施以极刑,让你回归故里,安度晚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至此处,裴寂再也无法多言,只得谢恩,择日放回蒲州故里。
长孙无忌眼见如此,还是有些悬心,问道,“陛下此次雷厉风行处置了裴寂,太上皇那要如何交代呢”
“我料定父皇不会插手此事。”
“为什么?”
“辅机,你可还记得刘文静之事?父皇只要想到文静,就必然不会阻拦朕处置裴寂。他未及死罪,朕已念及了父皇的恩德。”
无忌若有所思的点头,“臣明白了。”
“明日,你去替朕到文静的墓前看看。九年了,朕终于为他正名,追复其官爵。可惜他子嗣尽诛,无人承袭爵位。传旨内侍省,让掖庭宫赦他的妻女出来,好好度日吧。”
待到众人退下。陛下看起来已然是十分疲累。他目光失神,脸色也渐渐暗黑起来。天气渐热,身边有四个打扇的宫女,都训练有素。但即使凉风习习,看样子也不能驱赶陛下心中的郁闷。
陛下嘴角紧绷,自然无人敢多说一句,也包括我。过了一阵,陛下紧握的拳头重重地匝向案几,砰的一声发出声响。然后便是满殿宫人唰唰跪地的声音。兹事已经落定,龙颜却仍有怒色,亦不知真正缘由,宫人们便也只有这种表达方式。
我自然也跟随众人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