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尘知道自己现在或许不如李娟娟,并不托大,小心地接过剧本翻了几页,合起来。
“你把那一段跳一下我看看。”她坐到观众席去。
默默地打着拍子,她抬眼看李娟娟。
过了几年下来,李娟娟的基本功还在,身段又更窈窕了,更灵活了,比在舞团的硬邦邦的样子好许多,似乎是阅历使人添彩,或是名气使人抬头,李娟娟的自信光彩照人,把灯光折向四面八方——合格的电影明星。
时隔多年,她再次看李娟娟的白娘子在台上舞动,在台上升仙。
她一直想,或许是因为当年李娟娟曾喜欢许立文,或是因为觉得白娘子该喜欢许仙,所以李娟娟频频回头。
但现在,李娟娟身后空无一人,她仍然回眸。
看着的虚无一片,谢一尘想不出来。是许仙?是青蛇?还是众百姓?还是众妖?
此时没有人作伴,领舞仍然是领舞,可谢一尘却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明白了。
最熟悉的舞剧她看不明白了?谢一尘眉头紧皱。
舞台上,白蛇升仙而去了。
心里的鼓点和音乐戛然而止,李娟娟回头,看见她表情肃然,吓了一跳:“我现在差劲到这样?”
谢一尘拧着眉心:“不是差……我来跳青蛇,再跳一次。”
她站在了舞台上。
两个人角色互换了,这真是不分青白,青蛇做了白蛇,白蛇做了青蛇,李娟娟就是做了明星,回头看,看起来从不认可她的领舞主动要给她做配了……喜悦不可抑制。
白蛇升仙,离开众人,离开许仙,最后离开青蛇。
在还是妖的时候,青白二蛇就始终互相缠绕,百年的时光,要说这出剧的白娘子最该舍不得的感情,如果有的话,就是和青蛇的情分。
再来一次。
谢一尘自忖大脑清醒,记得当年曾记过的,所有人的动作。她以为双腿的旧伤已好,她可以自在地起舞。自己练习时,尚且不感觉双腿的吃力,然而和李娟娟,和她从前的舞蹈技术势均力敌的人对上,双腿就吃不消了,不知是肌rou还是骨头深处,传来酸涩难耐的感觉,似乎在尖叫着抗议她忽然的剧烈运动。
现在,她是青蛇。
李娟娟的舞蹈,在她的境界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可是,她要起舞,身体渴望着,迫切地推动着她起舞。哪怕双腿已经钻心地疼痛,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的痛苦再一次袭上心头。
青蛇的动作有一半围绕着白蛇。
她始终在白蛇身旁,此刻,白蛇义无反顾地走了,她用尽浑身解数地追。
还没离开人间,却已不在红尘,就是这时候,青蛇追上,劝阻她,阻拦她。
白蛇推开青蛇,青蛇使尽浑身解数。
要追忆起过去,企图要白娘子心软;要看看现在,那无辜的百姓要被白蛇升仙覆灭鬼魅的洪水淹没;再看看将来,若是再走,就要动手了!
于是争执起来,争执变为战斗,战斗变为决裂。
青蛇道行不深,敌不过白蛇的大袖一拂。
青蛇要节节败退。
活动厅的角落,门慢慢开了一角,有两个女人走进来,一前一后,影子被外面的灯拉得细长,像两条平行线。
门又悄然掩上,两个人沉默在黑暗中,谁也没注意到。
谢女士自顾自地坐下了,宁珏站着,无所适从。
她刚下班回家,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谢女士。
谢女士开车,宁珏还不知道谢一尘摊牌的事,摆出坦然的表情迎接上去。
没想到迎上刻薄一句:“回来啦?同性恋呢,了不起啊!”
宁珏承认,脑子着实僵了一下。
谢女士从来不走这样直接的风格。一向是优雅迂回——但其实能够理解,宁珏稍微体会了一下谢女士现在焦躁的情绪,大致明白过来。
谢女士知道她和谢一尘的事了,说不准还要以为是自己把谢一尘带坏了。同性恋,多么可怕,谢女士忽然严厉直接,劈头盖脸,宁珏不意外,甚至做好了被当街羞辱的准备。
可谢女士没有继续说。
宁珏就笑笑:“您怎么发这么大火?这事也是天生的,没办法改。要是可以,我也不想的。别气了,对身体不好。”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自己肯定不是,这话有些无赖,要是谁说她是个坏人,是个贱货,她就要叉着腰说是天生的,是不讲理的流氓习气,不自觉地用出来了,说完也有些后悔。
却不知道哪个词让谢女士面色和缓,看看宁珏:“上车吧,我们去找一尘,我想跟你们俩聊聊。”
宁珏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谢一尘什么都没说,那天看起来很高兴实际不太快乐地走了,还没过几天,宁珏并不知道谢一尘现在在什么地方。
也无暇顾及是不是鸿门宴,体会谢女士并不是咬牙切齿的,只是有些悲伤的情绪,宁珏翻出今日份《南城日报》,指着上面的豆腐块,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