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双腿已经不痛了, 好像力量夯实, 从地底而来,如同粗壮繁荣的根系支撑着脆弱的枯枝。
她回头看宁珏的那一刻,像是得到某种启示, 她不想要白娘子回头, 可是那时回头合情合理。
人和戏是织在一起钉实的两面,谢一尘回头,白娘子也回头,看的是宁珏,又像是看见自己, 心跳如擂鼓, 轰!轰!轰!重而有力,沉沉地跳着。
李娟娟说:“吓了我一跳,还好你回头了,不然掉下去——”
“对不起, ”谢一尘诚恳道歉,从宁珏手里拿来外套披上,“我不自觉地……抢戏了,你跳得很好,我……”
“嗐,我明白了。导演说我缺股劲儿,缺的是你这股劲儿,叫什么来着,粉身碎骨浑不怕?我说不上来,但看你跳了,我明白了,一会儿我再跳一次你看看。”李娟娟倒是大度,拍着谢一尘的肩膀示意她别介意。
谢一尘却苦笑:“我倒是觉得你的处理更好了……要是不回头,算什么白娘子呢……”
李娟娟愕然,时隔多年,居然互相认可了。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想掉眼泪,可毕竟是在社会上打磨过了,眼泪流到城府里。
眼睛亮亮的,挂着些热切:“真难得……别放在心上了,我有收获。我就说找你准没错。晚饭还没吃吧?一起吃个饭吧?王玉不是也来了?”
宁珏一直沉默着,忽然听见李娟娟提她,笑了笑:“谢女士在下面看着呢。”
这才看见观众席尽头的黑暗中,谢女士抱臂而坐,冷冷地望向舞台。
谢一尘和李娟娟都转脸向观众席鞠躬。
谢女士起身,顺着走廊一步一顿地到舞台底下。
“谢老师,您……都看见了?”李娟娟先打招呼,她发觉谢一尘沉默,感觉其中有什么事,自己率先露出笑容,弯腰从一侧跑下舞台。
谢女士倒是笑得很和气:“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瞧您说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就是现在演电影,人家听我说在舞团是谢老师培养出来的,都高看我一眼呢!”李娟娟的恭维恰逢其时,谢女士和颜悦色:“跳得很好,我刚进来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可说的。”
“还是要您多指点的。”李娟娟说。
“真挺好。”谢女士把李娟娟表扬了一会儿,李娟娟也有些羞涩,在谢女士面前跳了一段,谢女士给她提了几点。
宁珏和谢一尘缩回幕后,从后台退回,有一条仅容两人通过的小走廊,谢一尘低头换鞋,宁珏压低声音:“怎么忽然觉得李娟娟对了呢?”
“没什么对的错的,她有不够的地方,我有太过的地方,都不好。”谢一尘抿着唇。
“为什么忽然这样想?”宁珏很喜欢那个决意起身跳舞,迫不及待证明自己的谢一尘。现在谢一尘平静下来,她倒是不讨厌,只是怕谢一尘为此难过。
谢一尘索性坐在原地,左右手捏来捏去,舒展苍白的指节:“倒不是舞蹈的事……更像是……心里的事。”
宁珏想了想:“可我不喊你,你就要跳下去了。”
“怎么这么懂呀?你不学这出舞是真可惜。”谢一尘故意笑她,宁珏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今天甚至没有布景,没有群舞,舞蹈抽象而写意,竟然能戳中她的念头?
“我跟姨妈说,我喜欢你,我离了婚,我要和你在一起。”谢一尘这才对她解释,却又像是对自己解释,“我以为……既然是这种……别人所不能接受的事,就像成仙,要受苦,要背离亲人,就是姨妈不能理解,再也不理我,我也要说……”
宁珏眨眨眼,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把谢一尘从地上拽起来。
“是很一意孤行的……绝不回头的。我以为是,在姨妈和你之间选了你……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谢一尘被她拥着,声音沉静,有些好笑地轻声解释,“好像……抛开姨妈,就是连你也一起扔开了。今天和李娟娟跳舞,忽然非常不甘心……难道我是错的?直到你喊我那一声,我才醒了。”
沉默无声,宁珏亲她脸颊,吻到冰凉的泪珠。
“姨妈劝我……她劝过我,要回头。我讨厌迂回,但总是这样做……结婚很后悔,所以再也不打算回头,甚至不打算妥协,心里却很难过……”
“要是一条道走下去,连你和姨妈都没有了……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谢一尘问,问的是自己,听的是宁珏。
宁珏沉思。
她们两个都是反复质问命运反复思考的人,求问自己为何这样做为何那样做,好像茫茫黑暗中行路,非得要一束光照亮,哪怕那束光就是一盏微小的灯——
最终,宁珏说:“我让你吓坏了,今天姨妈忽然过来问我,吓了我一跳。我一猜就知道你又是那个样子,又坚持自己的念头,也不多话。在平都的时候你还有我,现在一个人冲上去了,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呢?”
她倒是把自己说得很重要,好像她是攥着风筝线的那只手,不要谢一尘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