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买一份南城日报夹在腋下,有旧报纸自己在地上坐着也方便,她一路看完,却一个字也没记住,只好叠起来放进包里,敲响了谢一尘家的门。
谢一尘亲自给她开了门。是听见门响,然后宁珏等了很久,隔音不错,她想象谢一尘拄拐,一步一个坑的慢腾腾地挪来的样子,愈发无所适从。
门开了,谢一尘翩然亮相,靠在门边打量她,倒不冒犯,只是有些生气的样子,过了会儿,却只是淡淡地望着她,张了张口——
宁珏本来握着背包带垂着脸,此时猛地抬起头,自报家门:“您好,谢小姐,南城家政服务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谢一尘吞回原本的话,转过头:“嗯,进来吧。”
宁珏屈身穿鞋套。
拐杖尖忽然顿在宁珏脚前,顺着这金属造物,顺着亮闪闪的反射的斑斑的灯看谢一尘,自下而上,她感到这是有些卑顺的姿势,忽然站起来。
谢一尘靠在墙上,背靠大衣架,离她半步远,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地望着。
宁珏对她笑了笑。
谢一尘再次扭过头,这次没有回首等她,径自坐了下来,轮椅旁支下拐杖,背对宁珏指指点点:“能帮忙清洗下灯罩么?还有那个沙发罩,床单……”
宁珏扶在轮椅把手上,往后拖拽半步,打断谢一尘的指点。
“出去走走么?”宁珏询问。
有了轮椅,似乎回到某种熟悉的氛围中。把手后就是她的世界,靠背虚靠着她的魂灵。
沉默片刻,谢一尘自己把轮椅推离了她的范围:“不用了。对了,卧室的东西不用动,别的房间就麻烦你了。”
宁珏干活。
她想要见到谢一尘,见到了,又想说说话,说什么呢?表达的情绪大于表达的能力,她说不出任何话,口齿不太伶俐了,她在衣料织物与洗涤剂中耐心地打腹稿。
她们是彼此疏远的,是的,时间过去,许多陈年往事渐渐淡忘了,就算是往事,宁珏也只不过是个闲散的保姆。
腹稿打好了,她收进晾干的馨香的沙发套座椅套一件件套回去,把心事放回心间,谢一尘似乎在看书,又在写写画画,隐约可见戏剧理论之类的字眼,是宁珏所不认识的世界。
她去侍弄了一下各处的花花草草,回来时,谢一尘捧着一本小说,偶尔抬着眼,看起来忙完了正事,宁珏开始打扰她:“我忙完了,我要走了,走之前,我可以说点什么吗?”
虽然是提问,但她并没有等谢一尘回答,表达的欲望犹如chao涌,她自己也无法克制:“我之前走,是我不对。我走,第一是因为知道你们会去美国,我什么也不是,不想被抛下,哪怕你们做什么都很得体,我也不想被选择,也没有勇气举手说带我走,出国不是小事。第二,因为嫉妒……我一直是一个街头混混,没什么出息。我很高兴你站起来,也很高兴有人懂你,但是我嫉妒姜望,就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说,并不是敷衍。”
谢一尘仍然在看书。
“我道歉,但是我不请求原谅。”宁珏看着谢一尘,心里有些黯淡——她并不想“我”来“我”去,诉说自己的心理活动,她想说些别的事。
但不倒空自己,她们的关系疏远,她无法去故作亲密地问候对方。
“我想分析自己,但想了想,结论就是,我是神经病,”宁珏叹口气,“你怎么想都好……我说,我想见你,我来见到了,也说完了——”
“你放屁。”谢一尘啪一声把书扔在沙发上。
宁珏吓了一跳。
“你来见我?是我求着你来见我……你呢,你说来,你也不来……”谢一尘的声音低下去,略一顿,忽然坐直,整理了自己的体面,声音平静:“打扫完了?”
“当然没有,我来偷jian耍滑,赚了钱不做事的,蹭着老熟人的面子,不要脸地混日子,”宁珏又开始把一句话反着说,颠来倒去,把自己变得Yin阳怪气起来,可最后,也没给谢一尘机会咬牙切齿,自己笑了起来,“你怎么不明白……就算不是你的事,我的工作都没有不尽心的,要是做得不好,有老板辞退我,不会拿来在你面前丢脸。”
谢一尘噎住了,什么叫“就算不是你的事”,听起来意思婉转,颠来倒去,宁珏在负面的事上表达起来坦坦荡荡,骂自己也从不客气,可夸奖自己,就曲里拐弯,还要前置一句刻薄话。
真是一点没变,却又温和了点,还会加一句解释说明。
宁珏说:“我的点快到了,下次我再过来……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其实并不是忙不过来,是有意搁置了。
“下次还要我打电话预约么?”谢一尘说。
“不用。”宁珏笑,握紧包带,不安地想自己或许撒了谎,明面上还是微笑着,好像做出个什么承诺。
谢一尘终于放松:“下回带我走走。”
有没有下次呢?宁珏思索着。她摸了摸轮椅把手,矮下身子用手指试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