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微笑,声音很轻,两个人都笑了。
谢一尘这才说:“不管怎么样,我说不上来。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不像许仙,但也……”
“许仙许仙,那出戏都没了,不说这个了好么?你也不是白娘子。”宁珏急于止住话题。
“万一我真是呢?唉,不提。”
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宁珏调转轮椅,再走一个来回,谢一尘闭着眼,有些落寞的样子。
宁珏很后悔刚才突然明明白白地说谢一尘不是白娘子。
如果谢一尘不是,那谁是呢?那一出升仙的白娘子,就只有她一个是了,这谁能否定呢?
想了一会儿,她说:“许立文不是许仙,李娟娟不是白娘子,这出戏才会被取消。要是真的白娘子,真的许仙,说不定这出戏还在呢。”
是漫无边际的想象和宽慰。
“许仙不重要……《白蛇新编》的白素贞爱过许仙,可许仙怎么样,和她的心是没关系的……”谢一尘又犯了犟,细声细气地探讨起来。
走了一会儿,议论的总不是人间的事,不是舞台,就是仙界,轻飘飘的,好似神界。
但最终还是落在人间了。
临到门口,运动鞋底沾上几片落叶,宁珏低头两脚一错,踩掉它们,谢一尘说:“那这样,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住这边吧,省得你来回跑。”
落叶越沾越多,宁珏低着头没应答,谢一尘重复了一遍。
宁珏笑笑,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之前曾经偷走的三十块钱,她想起自己大大咧咧地拿走了钱,可自己并没有全国通用粮票,于是三十块后来不知所踪了,是被人偷走了,抢走了,还是骗走了?她记忆有些模糊了,她从谢家偷来的第一笔钱不了了之,无处可寻。
还能再从谢家的储蓄中挖出自己要偷的那部分吗?谢一尘邀请她做什么呢?
她是无家可归来了这里,可真要死乞白赖地留着?
那笔钱明晃晃地高悬头顶,宁珏没有答应,拿钱办事,分寸正好,再留下,谢一尘的好意她怎么能受得了?况且这算什么好意?
她低头端详这双鞋子,想到是她主动来照顾谢一尘的,是她在谢女士面前毛遂自荐……谢一尘的邀请是出于什么?她忽然想到这一环,故意强硬说:“是哦,我拿了七百块工资,一天到晚不在这里好像吃白食的,我知道了。”
其实明知道谢一尘并不是计较她的工时,她工作时间长短,都不妨碍谢一尘做事,她宁珏又不是什么膏腴肥美的工人,有许多剩余价值可剥削。
她唯一的价值似乎只是陪着谢一尘走走。
但就是要这样说,好像故意给谢一尘扣帽子,让人以为谢一尘非要计较这几百元。
也显得自己很不知好歹。
她试探谢一尘的反应,谢一尘果然有些不快:“我不在乎这些,你爱留不留,我家是比较偏僻。常在这儿和一个女疯子散步,不疯也要憋疯了。”
要是许立文坐在这儿,或许就吵起来摔盘子了。宁珏忽然对照昨天的时候,想着夹枪带棒的自己,她说不出好话,好像失去正常表达的能力,一到细腻的犹如浮动的微生物般的情绪在脑子里生芽,她就刻薄尖酸起来。
顿了一会儿,她转离门口,逆着写满下流话的水泥墙走,转过两道弯,到小区门口去。
谢一尘脊背绷直,好像豹子要远涉其余狂物的领地。
“不会的。”宁珏说。
“什么?”谢一尘还盯着人来人往,神情绷紧。
“不会疯……”
宁珏恨不能此刻给谢一尘展示一下自己随遇而安的本事,但想起刚才是自己故意试探,最终只能叹口气,让自己在谢一尘面前卑微下来:“我是挺想留下的,但是谢女士来,我不自在。”
她来这儿,的确是不自在,谢女士不在,她掌握主权,审视谢一尘,审视自己。谢女士一旦来,她就会想,她是来这里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的?还是怎样?是来道歉?还是来膈应人?
她是什么身份,是选了另一条人生道路的人,怎么又把自己的路铺得和谢女士交叉起来?
轮椅上的人忽然沉默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吐出很长的叹息,才指着小区深处说:“我不想出去,我们回去吧。”
第26章 那种人
过年那段时间, 宁珏见到了谢女士的丈夫李先生。
他提着硕大的行李箱回来,西装革履,像魁梧版的张秘书。他往玄关一横, 叉腰望着整个家庭,好似在阅览锦绣河山。
他之前当过兵, 似乎是给哪个大人物当过勤务兵, 虽然短短几年, 之后他举手投足都想要模仿一下那个人,但演技实在拙劣, 模仿得别人都认不出来是谁——也或许是大人物渐渐地被人忘记了。李先生在自己家里待得不算久,因为谢女士不常在,在这个人丁稀少的家庭中, 只有他和谢女士的爱情值得称道的。
李先生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