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关筱秋言之不实?此问一出,关雨霂不承认当如何?若她应了,岂不尴尬?再说……此话一问,再加之近几日四处逃窜的做派,倒像是自己有意了。
又是日暮归家时,方致远进院子看到关雨霂和关筱秋在帮凌婶拨豆子,招呼也不打,嗖地一下遁入房门。关雨霂歪着头问关筱秋:「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话说回来,她怎么也不情愿就这么个吃了个黄莲。关雨霂给王大教书一事,怎么给董大人给知道了,还害得自
先后躲躲藏藏了好些日子,关雨霂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站在一旁闲眼看这人出出入入噌的一下走过去,猛一回头转个身。一举一动她皆看在眼里,初觉滑稽,渐以为常,本也为之劳心,后又因瞧那人无碍,决议尚且晾置一边。殊不知此数昼夜,乃是一边清闲,一边在刨根问底把话在心里换着花儿问了好几遍。常言天道有轮回,不正是此理?往些日子在京城,不也是一边无事一边挖空了心思吗?要说老天爷那戏本子,估计也就那么几出戏,随随便便安在谁身上便是谁身上,不过是因其境遇不同,凑出了好似百种人生罢了。这痴情的,这真心的,这虚情假意的,这温言软语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多了也就腻了,玩不出什么花花肠子来,到头来也不过骗自己空欢喜一场,念道是怎么个辗转反侧的相爱。可问题是方致远没见到过,初临场,确是慌了。她揣着万般话,却不能言,本是磊磊落落的人,不知怎地也开始算算计计,计计较较起来。把要问的话假拟上千遍,当真是如戏一般,一闲矣,一闭目矣,即如水涌来,开演了——
方致远耷拉着脑袋回了公案,整个人跟散了似的,在她那雕竹节纹座椅上叹了一口气,假想换了家里那位,话定是说得一套一套的,也难怪自己只能卖弄笔杆子了。
***
方致远扶了扶帽子,抖了抖衣襟,面前无镜,粗且算作正衣冠。
臊的。
第36章 章三十五
抚州养心,身边人亦好相处。世事起落无常,凶吉难料,老天的心意,大概都是□□凡胎无法揣摩的。
说:「好了好了,大人也该出去了,我定不将此事告于夫人,惟望大人明白夫人的一番心意。」
这事怎么着?方致远反正是不知道。
此意是有是无,方致远仍是不知,但知此事不可念,一念则心悸,心甚虚。想往昔与之相谈如陌上晓风过叶,轻松自在,而今闻其步履而生惧,见其裙角则心慌,好不似当年。
来到抚州,很多事渐渐地浮上水面。例如当初为何难同朝中人亲善。说透了,往日也只是以道不同不相为谋当作说辞而已。而话说透了,心知肚明的也就多了,诸如无力无能与无计可施。人之有长短,出生之有贵贱,命途之有坦荡与波折,情怀不似当年,也终到了接受却不认命的年纪。方致远时常梦回金榜题名的旧时光,大概是在那一刻到顶了,才显得如此光彩灿然,惹人回味。打白屋寒门里来,却忘了本,不思忧。恣肆下笔,雕文织采,尽是狂瞽之言,还哪里有什么心三审吾身。心高虚高,读了十多年的圣人言,全当了残篇断简,竟也没察觉夜里睡得不安稳。
躲得了一时,哪里躲得了一世?方致远也就寻思着借借时日静静心。可不巧今儿下午来了个董大人扭着要关雨霂来给他家小女教书。一听这话,一波未平顿时一波又起了。方致远暗骂一句「这下是躲不过去了」。
董大人扭着腰,把茶盖子一敲,说:「方老弟啊,我有一桩好事要同你商量!你看我家依依今年十二岁了,我整日在外操劳,她娘你也是知道的,没什么文化。姑娘家家我也不指望她成什么事,就想她知书达理,晓个四书五经。」方致远听了还云里雾里,不清楚这是闹哪一出,便回道:「嗯,当晓得当晓得。」董大人说道:「方老弟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好近人情,那你说我请尊夫人给依依教书可好?帮帮我去问问你家夫人的意思呗。」方致远还没来得及接话,刚伸手准备说,只见董大人说:「好好好,就这么了。」方致远忙挥手,说:「不…不……」董大人把他手一抓,按在案上,说:「不不,我不担心,你们家夫人我是放一万个心。定不会亏待你,过几日我就请你吃茶,前几日江南的朋友才送来的。」「不…不……」「不不,不要不好意思,我麻烦你媳妇儿,这真真得是好茶。」话毕,董大人啪地一下站起来,抖了抖衣服,指着门外:「啊,天色已晚,我了却心头一桩大事,得快回家告诉我夫人这个好消息,方老弟,记得帮我问问,谢谢了啊!」说完就往屋外走,边走还边回头说了句「你好好办公,不送」。董大人嚼起来也确是个厉害的角,且授课一事也非难事,再来家里那位又常闲着,可若真是想拒,亦有方法可循。无奈「内子不过指点一二,读书一事,当择名师」等托词,是待董大人起身了才上心头的。这事得认了,方致远忽想起一件事,夺门追了上去,冲着董公离去的背影说:「我不吃茶的啊!隔两天请我吃酒去,我知道你们家有好酒!」董大人在远方摆摆手,说:「好好好,好酒好菜,只要你夫人应了,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