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你管的,自然是家账。往日是烟霞和王师傅同管,你在府里清夷,可以管着了,也当是给这夫人之位正正名。」
「这还须正名?我以为这位子我坐得稳当呢?」
「莫是说笑。」
「没有说笑的意思啊,你再娶个姑娘看看,指不定哪天把你告到京城那去呢?」
「不敢不敢。」
闲话过后,方致远回座微怔,垂眸思量,忽呷一口茶,目光轻触那人眸底,叹出四字:「求财之道。」
而那人心间些许茫然,不知所以,淡淡回道:「我不知。」
方致远放下茶杯,衣袖徐徐下落,木与瓷相击之声微钝。此际月光开始漫入窗沿,浅浅一抹伤心白,伴着呢喃如水:「我亦不知。」
第34章 章三十三
晨起气清,方致远在握卷之余啃上几口馒头,再向抚帘人道上声晨好:「早醒?莫不是吵着了?」那人忙称不是,回道:「你不是把账交与我了吗,今儿有意好生看看,也瞧瞧府里上上下下有什么要添置的没有。」
钱,账,添置,近几日这几字当属最听不得的。听了,恨不得把整个抚州给翻个面,数数里面到底有几个子。方致远一面臆想癫狂,一面玩笑道:「穷,省着点。」
关雨霂听了,把帕子往那账上一扫,假意嗔道:「就晓得同我哭穷,我又不在外面做活,至多也屋子里帮你想想法子省着。」
方致远小心翼翼地捻起帕角把它掀开,转过头来打趣着:「唉,实在不行写点对联写几个扇子拿到京城里卖。」顿了片刻,嘴角一扬颇为得意地说:「我字不差的。」
关雨霂看她摇头晃脑,不禁笑了起来,回上:「倒自个儿夸起来了,我也不曾说你写得不好。」同是顿了片刻,补上一句:「我也不差。」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方致远听入了耳里 ,好似已然在心中盘算日子和比法,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嗯。咱哪天比比。」话罢又扭头看账去了,还不忘说道:「你白天也好好看看账,晚上同我说说。凡事不可太啬,屋里管事的看门的做丫鬟的,哪个不是在京里待久了的,一马蹄颠簸来了抚州这地,难免不服。本就是苦了,克扣不得。前几年当是有些许敷余,你看着点,亦不至于拮据。」话时目不离账,两厢凝神,亦是不缺条理。方交代毕,忽觉脸旁微痒,眼角瞥见一缕青丝垂下,轻轻软软的,带着温儿。一抬眼,粉面樱唇,一抹淡胭脂还不曾来得及匀称,发黑如墨落在脖颈间细白若瓷,是江南的底子,是苏杭的缎子。方致远顿时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似初落的雪,似轻胧的烟,又心知是身边人的侧脸,又感到是明晃晃的一片。霎时吓得手一撒,把给馒头给掉了,慌着去捡又撞了茶。关雨霂忙把茶杯扶正,拿手帕想去擦方致远身上的水痕,不料被她给一手推开。这是怎么了,不禁眉儿就蹙了,问道:「你……你怎么了?」
方致远双手拿着椅子,往后一缩,说:「我……我……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你不是叫我看账吗?我这不就凑过来看看嘛。」
「别……别说笑了,叫你看家里的账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致远应得极快,慌张之余,音也比平日高上半调。关雨霂见了,往后退上两步,低着头小声地问道:「你……生气了?」她有些怕,也觉得冤枉,不知道怎地就惹着了她。虽是明白这人喜怒与常人不同,也不知在身侧瞅瞅都不行,二话不说就恼了,一脸你犯了我一般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正心慌慌地在心头叫苦呢,忽眉头一舒展,细步上前,试探地问道:「嗯?」弯腰细瞧了瞧方致远那窘迫的样子,不禁恍然大悟,直起身子,手放在嘴边,轻轻笑道:「莫不是……你怕羞啊?」
「这……」方致远惶恐,但又不想承认:「什么怕羞不怕羞。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靠得那么近。」
关雨霂笑回:「可我和筱秋常这样啊。」
「筱秋是筱秋,我是我。我往日都是同男儿在一起,不曾和什么女儿的近过的。」方致远手头比划个不停,一会指自己,一会指窗外,一会挥手说:「你……你离我远一点。」
「这不就是怕羞嘛。」
「都说了不是。」
「都是女儿,有什么好怕的。以前你是找不着人,不然今儿就从我开始?」
「你不要闹。」
「我挺认真的,莫不是你想当一辈子男儿?」
「这……我不曾……」话音止,话音起:「你又何必论及此事?」
话从口出,便知道错了。无心有心不曾有别,裁夺不由人,天意而已。关雨霂点头苦笑,示心中俱已明了,方致远扬声:「总之不要离我那么近。」
「知道了。」
茶尽时人当别。
***
午时稍过,关雨霂邀关筱秋一同散心,不知不觉路子窄了,便是走到底了。关筱秋停了步,不免叹上一句:「总归是京城来得舒坦。」
「既来之,则安之,又不是不曾来过,不至于叹上这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