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良不好发作,认瘪下来,跟上苏一的步子,“你且等等,帮我把曼柔叫出来成不成?我这会儿给她赔不是来了,叫她就跟我回去吧。这还有几天便是除夕,总不能在外头过年不是?这叫什么,旁人必是要说闲话的。”
听他这么说,苏一便停下身子回了回头。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两眼,看他眼神期待,却也没给他期待的答案,“你若识趣,赶紧走人。过了这道门,里头几口人,没一个是你惹得起的。沈三不想跟你过了,你该知道。这可不是闹脾气,你心里也必然明白。若顾念往前的情谊,就该送封放妻书来,自己带上老娘滚出那宅子去,也算好聚好散。倘或撕破了脸皮,你半分便宜也占不上,还得脸上难看。”
周安良素来知道苏一霸道,却不成想这会儿竟霸道到管起他的婚事来了。也不知背地里怎么教唆了沈曼柔,怕这会儿越发是不想跟他回周家了。可这事儿与她什么相关,她在中间做这拆人婚姻的恶毒事,简直不是人。然心里虽恨恨地咒骂,嘴上却不敢,仍是说:“夫妻之间,能有多大的事儿?你叫她出来听我一言,走不走我都不强求她。”
苏一还要抬脚踹他,吓得他连连后退了两步。现出怂态来,又被苏一嗤笑一记,便被甩在门外撂了单。他还不甘心,杵着不走,便只在门前来回踱步。
本来苏一不掺和这个事儿,但这么些日子下来,早瞧出了沈曼柔的决心。索性也就帮她挡下了周安良,免得他在家门上多生纠缠。
沈曼柔并苏太公和石青这会儿也早吃过了早饭,那两个出去雪地里转悠了,留下她一个看家门。这会儿她正坐房里练錾刻,十分认真的模样。身边摆了一个炭盆,里头火星明灭。碳是最寻常的黑碳,比不上她们那些人家笼的熏笼,偶或呛到鼻子里还要咳嗽两声。
她做得入神,也不知道苏一回来了。只等背上叫她敲了一下,才被惊了一跳,直起腰来。手上石錾也吓得从金面上滑过去,拉出一道划痕,因嗔怪苏一,“轻手轻脚地做什么鬼?你瞧瞧,都叫你吓糊了。这一面我錾得十分满意,你赔我的么?”
苏一不与她斗嘴,在她旁边坐下来,自与她说:“周安良在门外站着呢,你不去瞧瞧么?”
沈曼柔听到周安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嘀咕一句,“稀奇,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赔罪的,要带你回去过年呢。”苏一把双手伸出炭盆上,张开十指,指缝间跳着火星。
沈曼柔放下手里的石錾,也挪了身子方向,摸起杌子边的木柴棒子拨了拨炭盆里的黑碳,歪着脑袋道:“之前都不爱要,谁见谁厌,死在外头也没人管。这会子倒全来请了,说好的不是?”
苏一听她这话说得还不止周安良,自问了句,“又有谁来请?”
火星拨得旺起来,沈曼柔把柴棒搁下,也伸了手在炭盆上去烤。挨着苏一的十指,被红光印得透亮,说:“我大哥哥,也说是接我回去过年。叫我拒了,打发了回去。我这会儿算什么,仍是周家的人,凭什么回娘家过年去?便算不是了,我也不回去。”
“那就这么着了?”苏一看看她,想着亲爹亲娘同在一城里,却比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不如,实在让人心酸。她原本以为,沈家但凡给个台阶下,沈曼柔也就会应下好来,与娘家好好的。毕竟是个极硬的靠山,傻子么,非往外推去?可她偏就不要,想着攒着一口气罢了。
沈曼柔微垂眼睑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半晌道:“先这么着吧,我不想麻烦他们,横竖谁都靠不住。周家对我怎么样,我心里记恨,但已经谈不上心寒了,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吧。但对娘家,总也敞不开心思。也不是我故意,只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许多日子,想着他们就这么瞧着我受苦,巴望着我过得悲惨,好称他们早先料下的话。”
说到这沈曼柔顿了顿,把十指蜷起来,又继续道:“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心里的槛儿也迈不过去,回去了觉得没意思。我这会儿算什么呢,三小姐不是三小姐,周大nainai不是周大nainai,回去必还是要听他们话头的。好不好提起来说,怎么样,可知道厉害了,当初怎么不听话呢?”
“呵……”沈曼柔自顾冷笑了一下,“往后我若是还能有家的,生下闺女来,若也是混账脑热的,我必不会这么着。我都瞧出了她碰上了恶人,难道我还要给些银钱就踢了她出去不管她么?明知道她没经过世事,必是会遭人算计的,也会受委屈会遭罪,偏还冷眼瞧着,再拍手畅快,逼她去死么?她便是不顾一切,我骂归骂,教训归教训,但怎么也不会撂段关系的话。那人好坏,早晚都能现出嘴脸来。等她明白那一日,身后还有个我,也不至心冷成灰不是?夫家的日子难过,娘家再全是等着瞧你笑话的,那滋味不好受。这世道,哪有女人什么好日子过,女人就不该再为难女人了。”
谁的成长,不需要经历挫折险恶呢?非得早先就一棒子抡死么?
话说到最后,苏一也叫她说得心上泛酸起来。她抬眼看了沈曼柔两眼,红光照印下,她脸色十分沉静。这十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