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的部属,更不是他的敵人。
他八岁就去了军中,一边习武一边从军,他也没有姐妹,殺伐征战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安慰女人的经验,他那些兵法谋略武功智计在她这里原是毫无用武之地。
她单薄纤细的影子落在他的眼中,却重逾万钧,直压得他心也沉了下去。
墙角的博山炉里还袅袅地燃着陈国皇宫里才特有的昂贵香料——沉水香,空中有着细小的烟尘颗粒在轻盈地漂荡着,闻得久了,整个人便陷入一种似梦非梦的慵懒松弛中。
可是眼前却有一片比这种香气更加华美迷离百倍的银色月之海,他毫不设防地一脚踏进去,却好似万劫不复,沉溺其中,再不能自拔。
北胤男人从来不会迷茫犹豫,一旦做出选择,便永不后悔。
即使是箭一离弦,心如矢般一去不回。
萧则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过了会,他坐下身来,终是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凝月乖顺地被他抱在怀里,脸贴在他锦袍上。金赤双线制成的四爪团龙,浮动起暗色的光影,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熟悉的沉香和青草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知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短短的几日,她却像是走过了这漫长的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哭,还是要笑,只无端地觉得非常疲累,甚至都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知自己是不是早已把这两种激烈复雑的情绪给混淆在了一起。
萧则琰吞咽了下,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盘腿坐着,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小月亮,你父亲求我让他见你一面。你……可要见他?”
凝月手指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直把这华贵绸缎制成的亲王服都抓出了明显的褶痕。无情的命运之轮碾压下来时,仿佛只有这个温暖的怀抱才是最后的救赎。
她闭上了眼睛,极力忍着上涌的泪意,良久,才低低地回道:“好。”
陈道桓被俘后,还是从看守关押他们的北胤将官嘴里听到,震南王从皇宫里得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好像是个什么公主,貌美得很,让震南王十分上心。
有几个将官还特意在他面前yIn笑着说起来,直说让他好好地去求求女儿讨得震南王欢心,震南王一高兴,赏个名分,他陈道桓还能成了震南王便宜的老丈人,这命就妥妥的能保住喽!说不得以后震南王府的宾客桌上也有他的一席之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意是羞辱的话,在已经被吓破胆的陈道桓心中却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不知这个女儿是谁,但好歹有个指望不是。萧则琰早前命他觐见时,他便跪在地上,奓着胆子求萧则琰让他见公主一面。没想到这位一脸肃殺、看着就很不好相与的震南王只说了一句,待他问过凝月后再做定夺。
凝月……?
这个名字让陈道桓着实愣了下,他费力地用被酒色填满的脑子回想,自己的第二十女好像是叫凝月?可她……不还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麽?
陈道桓被几个北胤士兵押着走进龙德殿。萧则琰还好心地给他留了点面子,让人找了件还算干净的外衣给他套上,头发也用根布条草草地扎了起来,总算不是受降时披头散发、白衣覆身的困窘形状,让他在面对女儿时能保留些父亲的尊严。
看着陈道桓跪在地上,对施施然坐在上首的萧则琰跪拜。凝月心中凄然地立在一侧,从不知有一天竟会以这种尴尬耻辱的方式见她的父亲。
地上跪着的这个中年男人面容因纵情酒色多年,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清秀轮廓,变得浮肿苍白,脚步虚浮起来,此时更是因惊惧仓皇而瑟缩着身子,一脸讨好的笑,哪里还有曾是一国之君的威仪荣光。
萧则琰面色淡淡地让他起身,扫了一眼陈道桓,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知有他在场,这父女二人定是有诸多不自在,便侧过头对凝月温言道:“你与你父亲说会话罢。”自站起身,走出殿外去了。
陈道桓一进来便看到站在萧则琰旁边那个身形纤细娉婷的美丽少女,鸦青的长发下是一张姿容胜仙、娇妍玉貌的巴掌小脸。即使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也让陈道桓心中忍不住惊艷赞叹。
没想到她居然都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漂亮!
看萧则琰对她和颜悦色、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宠爱的态度,只觉万分庆幸。现又看着萧则琰走得遠了,当下便走前几步,也不管这女孩儿不动不言的态度,看着她,急道:“凝月,你救救你父亲罢!”
凝月心中本就怨他对阿娘的薄幸狠心,不想直面他,便侧过身子,语调平平、不带起伏地回他:“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事到如今,女儿尚且自身不保,又有何法子救得了父亲?”
陈道桓听她这样说,急得又走上前去,一下子抓住她的衣袖,語带惶恐,言辞切切地求她:“我看那震南王对你还算中意,你便好好地跟着他,若他肯为我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想必我日后的日子便不会那么难过。”
凝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