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宣对着手里的那卷书,却是半个字也读不进去。
他用余光瞅着齐笃雪,看齐笃雪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洗脚。纤细的脖颈垂下优美的弧度。如墨青丝垂在莹白姣好的面旁。墨羽般的长睫微微掩住他专注的眼神。
齐笃雪早上还亲自给鹦鹉洗澡,对一只鸟都这么好,对外面的人更好。只有他柳宣,是人人口里的恶妻悍妻。
柳宣心里一阵滞堵,如鲠在喉,暗暗使劲要把脚抽回来。
齐笃雪一个不防双手落了空,以为挠到了柳宣的痒痒rou,于是伸手要将柳宣的脚捞回来,说道:“欸,阿宣这还没好……”边说边抬眼望向柳宣,只是这一望,他就讷讷地闭了嘴。
齐笃雪垂下眼眸,低头沉默半晌,手缩回来,不自觉地握拳垂在身旁。灯火将他半张脸投入Yin影中,只微微露出点莹白尖俏的下巴,瞧不见他脸上神情。
柳宣也双唇紧闭,眼睛瞪着那书许久,随即一个翻身背对着齐笃雪,再猛地将被子拉上。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纱帐好一会,然后将眼睛紧紧闭上。
一片凝寂,悄然无声。红烛影瘦,黯自思量,愁眉泪眼,点点心灰洒落铜盘。却有顽皮的风偷偷地从半阖的窗外探入,宛若不识辨人脸色的小童,将烛焰拨弄得左右摇曳,灯影幢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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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幽幽一声叹息,烛焰燃烧地更加明亮。
一双手伸入被衾,摸索着去够另一双手。另一双手想要挣开,十指却被紧紧地交握。
“我还记得,当初我求阿宣,问阿宣怎么样才能与我结为夫妻。”
“阿宣对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
“我们成亲的当晚,我高兴坏了,他们笑我乐得和个傻子似的。阿宣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披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等我时,我好高兴,好高兴,还差点摔了一跤。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夫妻,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我想,一辈子怎么够呢,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和阿宣在一起的。”
被握住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另外一双手则温柔地抚慰它。
“你还说,要我答应你几件事,做不到我就要挨打。”
“莫说答应你几件事,千千万万件事我都是肯的。”
月亮默默地看着人间的悲喜聚散,只静静地洒下银辉。
“你说,从现在开始,齐笃雪只有柳宣一个妻子,柳宣只有齐笃雪一个丈夫;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要听你的; 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话; 有人欺负我,一定要马上告诉你,你会在第一时间来帮我; 时时刻刻想着你,心里只能有你一个人。”
“我发誓,我齐笃雪生生世世只认柳宣为妻,也只做柳宣的丈夫; 阿宣说一我不会说二;对阿宣绝无半点欺瞒; 绝不会被阿宣以外的人欺负,也不会让阿宣被别人欺负; 阿宣开心我就陪着阿宣开心;阿宣不高兴我就哄阿宣高兴; 时时刻刻惦记着阿宣,做梦都要梦到阿宣; 心里永永远远只有阿宣一个人。”
说到这里,齐笃雪哽咽道:“可是我却总让阿宣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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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笃雪将一番真情倾诉,两人俱是神伤,隔着一席薄被、一帷帘帐默默流泪。
过了一会,被衾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倒也不用说些这样的话来激我。别人都说我厉害得很,可怜齐家少爷娶了一个悍妇。谁人不替你委屈?别的男人三妻四妾,你只能对着我这张黑脸。”
齐笃雪一听这话,气得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又伤心不已,不由滚下几滴泪来,大声说道:“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与旁人又有何干?”他顿了顿,咽下哭腔,又道:“你一颗真心,早已给了我了,我的一颗心,也早就给了你,半点也分不得给别人了。”说罢紧紧咬住唇,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动。
柳宣听齐笃雪最后一句话,尾音轻轻发颤,一副快忍不住哭出来的样子。那人一双手将他死死攥紧。柳宣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后悔自己为何要因旁人的闲言碎语和齐笃雪置气。
他们俩早已心意相通、真情相对,旁人如何与他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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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世人总爱臆断、叵测他人。
人人都说齐笃雪是个风流公子,连丰乐楼头牌秦思思都是他红颜知己。谁知道齐笃雪却是个痴儿。他幼时看话本小说,敬佩书中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后面跟着黄廷贞一行人认识了秦思思,叹服烟柳之地竟有如此才情横溢的女子,乃带着敬意与秦思思结交;秦思思也感激他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对待自己,两人遂成至交好友。众人却以狎昵之心猜测他和秦思思的清白情谊,可谓是yIn者见yIn。
人人都说柳宣是个凶神恶煞的悍妇,不守妇道颠倒乾坤。谁知道柳宣面冷心软,对府里的下人也十分体贴,府中无人不服无人不敬;又有谁知道柳宣只不过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与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呢?去年齐笃雪得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