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帮他把脸庞上的液体轻轻揩去。
刘封一瞬间以为刘备已经暗自和关羽商量着给他俩订过婚了。“啊?我为什么要和他考在一所学校?”
刘封说他们两个人根本就不熟。
关平的成绩蹭蹭地往上涨,又一次放榜的时候,刘封觉得可能有点高攀不起了。
刘封问他,你自己读书也没读出名堂,干嘛要我读?
然后,刘封发现关平出现在他的班里,坐到他旁边。刘封想着他爹对自己的那个态度,本来没想理睬他,但是关平的数学很差,差到他看不下去,不得不开始给他讲题。刘封实在是觉得一个人的数学不能这么差。该好好读书的是这个家伙,刘封想,和他考一个学校还不容易?
如果是他舅,肯定就说不能让你以后后悔啊,云云。但是刘备说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因为想看他和关平考一所大学。
什么意思?刘备的大脑和眼前陷入一片空白,就像严重中暑的眩晕。曹彰说完,用马靴的尖刺踹了刘封的马一脚,那马哀声嘶叫,颠颠地跑动起来,刘封几乎是刚练习上马,攥着缰绳踩在马镫里整个人倾斜着挂下来。老师吹响口哨。全场的马停止了走动。老师往这边走。
男人过来和他并排趴着,问他是不是头晕,指着天给他看。云和雾气都飘走了散了,原来是个晴明的夜晚,夜空中什么都有,是城市里少有的显露出银河的夜空。很久看见这样的夜晚了,男人说,今晚真漂亮。
寇封把下巴埋进衣领里,仰起脸看着,眼睛里映着天光。猪不能抬头四十五度望天,颈椎病的人也最好不要,他没厘头地想着。深秋的夜风冷如墨,迎面游过他们的头发,洪洪浩浩的,携星卷月而来。他觉得胃痛稍微好了些。
男人弯弯唇角,善意地笑。
曹彰也是体育生,高他一届,训练马术的时候他们的马头凑在了一起,曹彰认出他,“啊,是你?寇封,现在该叫刘封了,你当了那个刘备的儿子?”
刘封成了神秘的黑白两道通吃的刘备的儿子。
刘备让他好好读书,尽管刘封听说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以至于传言德高望重的老师卢植很多年后仍对那个差生念念不忘,把刘备养的绿植摆在讲台前——尽管刘备肄业走人后它就死了,最后烂成一抔土——提醒自己虚怀若谷,不忘旧耻。
曹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倒也没什么,对我来说是好事,因为有个秘密我藏了很久,快要憋不住了,现在终于有人分享。”他控着马前进,和刘封的马交错脖子,要结成同盟似的。他凑到刘封耳朵旁边,兴奋得脸色红涨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因为淫荡的意图带了奇怪的颤音,“你爸是我爸的母马。”
刘封扯着马头,马还不很认识他这个初学者,不舒服地打起响子,梗住脖子。刘封有种有事要发生的预兆,但不愿意示弱,“是又怎样?”
男人给他买一袋糖炒栗子,抓在手里热烘烘的,寇封才觉得自己肚子开始饿。他抓起来大吃大嚼,鼻子痛得要死,男人无奈地看着他,说里面的伤口又崩了。他跟着男人走上天桥去路对面的药店,走几步路觉得胃痛,就着桥的栏杆趴伏下来。桥下车水马龙,红红黄黄的车灯连缀着炫目地流动,汇成一片光海。他的鼻血滴落下去,不知道和哪些黑白的鸽子屎一起砸在车盖上。他想往下跳了。
刘备同意了。
刘封问了关平想考的学校,回去跟刘备说,要不我还是去考那所大学的体育生吧。
刘封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大叫一声,干脆从马背上摔下来,翻滚躲过马蹄,冲过去一
一个未长成的、被青春成长期的野火烧灼得只剩下骨架和劲瘦肌肉的少年。寇封掂量掂量男人宽阔的肩膀,高他半头的身量,自知打不过,逃不掉,也懒得说,寇封就这么跟他走了。男人把他沉甸甸的书包拿走,自己背着。寇封跟着他亦步亦趋,想着,反正回家还是被抓去卖掉器官还是卖进牛郎店做鸭,都没多大的差别。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手机在兜里振动了几阵,他不想接。
半小时后,他坐在诊室里呆愣愣地等着,鼻子塞着棉球。男人给他买了一大包冰袋,在柜台前结账。
刘备笑笑说,不会吧,我儿子怎么这么凉薄?
男人拎着冰袋和药品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问他你家在哪里?我打车送你回去。
刘封觉得那是假的,原因在于刘备手植的东西,花花草草也好鱼鱼鸟鸟也好,人也好,也不能说生机蓬勃吧,至少都很美滋滋地活着,枝叶错斜到窗外,快被晒死了,也还觉得是天意,宛若清风地生长着。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讲台上那盆东西正好对卢老师的唾沫过敏,枉送了性命。
寇封敷衍地哼哼几下,不受控地,一股酸意从鼻子里漾开。他突然很难过。“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走也走到家了。”他说着,眼泪流下来。他讨厌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尤其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可谁能阻止一个孩子的眼泪呢?
刘备很吃惊地问:“你们不是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