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渊进来后,在晏淳后头两座开外坐下,倒是没主动说起什么话。
等了一阵子,小侍童来请晏淳上诊间,晏淳起身时目不斜视,丝毫未将李寄渊放在眼里。
今日坐诊的罗大夫在诊间内坐着,正低头写着手里的方子,抬眼见晏淳缓步进来,立刻绽开一个笑来,起身引他入座,“晏大人,请坐。”
晏淳点头,“罗大夫。”
说起来这罗济与他还有些交情。早年间他身体不好,心神不宁,难以安寝,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后来是崇孝帝到民间找了这么一位大夫,却是什么药都未开,只道在家中备一味檀香,日日熏着即可。
这檀香可医治胸膈不舒,有安神之效。此外民间还有传闻,檀香性温,可抚煞鬼。
因着这事,晏淳对罗济的印象一向不错。只是这位罗大夫,兴许是听说过晏淳在狱台的手段,似乎有些惧怕晏淳。
罗济赶忙收起桌上上一位病患的看诊方子,恭敬道:“晏大人,许久不见。今日前来,身子有何处不适?”
“我今日来,不为看病。”
罗济是个聪明人,他能在永业堂坐稳位置,自然也能很快明白晏淳的意思,“晏大人是为京中王氏的案子而来?”
“正是。”晏淳说,“今晨我寺少卿说,昨日为王氏看诊的人,是罗大夫。”
“是。怎么,王氏那案子……”
晏淳提醒道:“王氏死了。”
“……死了?”罗济愣了一瞬,“昨日出诊,他虽伤势极重,但也不至于保不住命。我还特地开了几味昂贵的补药吊着他的性命,怎会这么快就……”
“我自信得过罗大夫,但这一案牵涉朝廷重臣,大理寺自得仔细些。”晏淳看他一眼,此番神态不似作假,“你且将昨日情形一一道来。”
“是。”
罗济将武家人找他出诊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明白,中规中矩,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除此之外,他还将王氏自受伤起的几次看诊方子全都交给了晏淳,还将记录每日出诊的册子一同交给他查看,毕恭毕敬地候在一侧,有问必答。
晏淳此行并不是公差,不好占着位置拖着后头的病人,“你继续看诊,不必管我。”
罗济应了声,给晏淳布好了茶,便让小侍童去请下一位病患。
王氏被武佟打伤时,并不是罗济接的诊,而是永业堂另一位盛名大夫,事发后大理寺已经盘查过,那位大夫身上并没有疑点。当日本是那位大夫出诊,恰逢其吃坏了东西闹了肚子,临时才找了罗济。何况罗济与武家人、王氏没有任何来往,几乎不可能临时动什么手脚。
那日跟随罗济出诊的,是已经跟在他身边三年的侍童,是罗济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罗胜。侍童跟随大夫出诊,一般只做些杂活,譬如整理药箱尔尔,加之有罗济看着,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晏淳专注着看手中的记录,以至于李寄渊进来直到坐下,他也无甚反应。
罗济哪认识什么皇城里的小公子,还只当李寄渊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少爷,面色如常地问起诊来。
李寄渊开口回答罗济的问题,晏淳闻声缓缓抬起了头。
前者端坐着,腰背挺拔,正应罗济的要求,解开衣裳。
那一晚二人赤诚相对,李寄渊没有丝毫保留,将身形送入晏淳眼中,宽肩窄腰,胸腹肌理分明,恰如此时。
他肩上的伤在已被处理过,听闻那天太后心疼得将宫中所有御医都叫到了慈宁宫,将人按在宫中进了三日补药。
罗济医术了得,拆开绷带细细看了眼,“肩伤处理得极好,也未起炎症,公子好生将养即可,我开些滋补的方子吧。”
李寄渊颔首,“多谢。”
罗济是个喜欢攀谈的人,这下一边写药材,一边聊起来,“你这肩伤,得是多大仇,才刺得这样深?”
李寄渊:“……”
晏淳冷笑一声,把笔一摔。
好啊,不就是仗着肩伤,到哪都有人疼,在宫中有太后疼,出了宫还被侍童大夫拉着问,怎么不也问问,他李寄渊这一匕首挨得到底值不值当?
“罗大夫,这些方子与记录,劳烦让侍童誊抄一遍送到大理寺。”晏淳脸色极差,起身要走。
李寄渊本就是跟着他来的,正是因为他来永业堂,才装模作样地进来看病,此刻怎可能就这样放他走。
他跟着起身,“先生。”
晏淳不理,径直离去。
罗济在二人后头,面色有些怪异。传闻大理寺卿收了位学生,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颇受太后喜爱。
那能叫晏淳先生的人,岂、岂不是六皇子殿下?!罗济哪见过这场面,当场腿就抖了,无声地咽了口唾沫,立刻就跪下了,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半天才找到门路,“六、六殿下驾临,草、草民……”
而李寄渊的目光追随晏淳而去,默了一瞬,才道:“免礼。”
罗济又紧张地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