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便在这郑家,出了许多咄咄怪事。那郑老爷子嗣单薄、唯有一子,其子又不曾婚许,可就在这血脉将断之际,那郑家少爷却怀了身孕!”
郑辉大惊:“世间竟有男子怀胎之事?”
掌柜慨道:“埤阳城间已流传百年,此事岂能作假?郑老爷死后,又逢上天降难,埤阳遇了大旱,城中颗粒无收、百姓挨饿受苦,便是这位郑少爷倾尽家产,自外县买粮相赠,才救了埤阳城数千人命呐。”
郑辉闻言,心内澎湃,连声赞道:“当真是功德之家!可如此人物,该当有大名留世,为何小生从未听过?”
掌柜摇头道:“这便是第二件怪事了。自大旱之后,郑少爷却遣散家仆、不知去向,若是如此便罢,竟连那郑家府邸,也同他一般,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唉,原先豪华门第,便成了荒郊一片。”
“……这、这岂是人力可为,莫不是仙人术法?”郑辉疑声道。
“百姓间皆是这般流传,是以郑府原址百年间皆无人擅闯,只以官府出面,在外周盖了间庙宇,以拜谢郑家恩德。往日有过客进城,若无钱财,也会去旧庙暂歇,公子若是不弃,自可去那休整一夜。”
郑辉这才明了,忙道:“多谢掌柜好言,既已知晓此地有如此慷慨豪士,郑辉自该过而拜泣。”
他又观屋外天色已暗,便向掌柜打听清楚去处,即刻便提上包裹,别后而去。
待至旧庙时,天已尽黑。郑辉无有火烛傍身,心内不免惶惶,但念及不远处便是仙家旧址,也鼓足了胆子推门而入。
这旧庙无人看管、已显破败,他朝内唤了几声,也未听得回话,只得摸黑步入庙内,又将殿中拜垫拼至一处,口中喃喃道:“小生多有得罪,只是今夜已晚、难以行动,明早定当前去拜会。”
说着便躺在拜垫上和衣而眠。
可他休憩许久,刚至天明,便被几声狼嚎惊醒。郑辉猛地坐起,口唇发白,心中又想到掌柜先前之言,他惶惶道:“那店家只说城郊有狼患,难不成这处也有?啊,莫不是他故意害我!”
郑辉愈想愈怕,又听得狼嚎声由远及近,竟似在庙外响起,他两股战战,倏的便站直身子,口中忿忿道:“我还未得功名、未报父母,怎能葬身狼腹?既是那店家诓我,此地便不可久留!”
说罢便提了包裹,又自庙中寻得一根帚棍,紧握于手,推门而出。
他本欲掉头回城,哪知一出屋便见大雾弥漫,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哪能辨得方向?郑辉心慌愈盛,口中喘息不已,前迈几步便生了怯意,又转身欲退回庙中,哪知他回头一看,那原先的旧庙也不见了踪迹!
郑辉大叫一声、冷汗连连,连手中帚棍也骨碌碌滚落一旁,只听他低喃道:“我平生未犯错事,哪知今日遇此邪祟?”
他又念及眼前所在,忙开口求道:“若是仙家在此,还盼能救我一命!”
可面前唯见氤氲雾气,耳畔仅闻嗥嗥狼声,哪有外力可救?郑辉咬了咬牙,无有他法,只得埋头冲进雾中。
也不知他跑了多久,待面前白雾渐散,他才停下脚步,又待喘息渐平,却见面前高矗着一座府邸。
红木大门前挂有匾额一副,上提“郑府”二字。
郑辉瞧了一眼,便胆战心惊,兀自言道:“莫非此处便是……”
他身子一抖,却咬牙道:“若真是仙人旧址,总比外头稳妥。”
于是壮着胆子推门而入,只见此邸高大宏伟,院中还栽着郁郁花草,竟未见衰败。
郑辉走了许久、未见异样,于是心内渐平,胆子亦壮,便随手推了扇门,走至屋内一看,又见其内布置规整,四壁未有蛛丝结网、桌榻亦无风霜蒙尘,瞧着竟是崭新模样。
他惊慨道:“昔有武陵误入桃源、王质观棋烂柯之说,我原道是奇谈怪论,不料今日我郑辉亦有幸涉步仙邸,当真是奇缘一件!”
他虽感慨万千,却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将房门小心阖上,沿着原路步至院中,眼望四周、合掌而拜道:“小生误入仙境,实有冒犯,只是府外有恶狼嗥呼,唯有此地可暂避一二,待天明之际,即刻便走!”
见无有异样,郑辉才敢在石凳上坐下,他口中吞咽,刚欲提袖擦汗,却听得不远处童稚声传来:“喂——谁要你坐那儿的!”
他悚然一惊,忙眺目望去,竟见墙檐之上坐了两个粉雕玉砌的娃娃,皆是四五岁光景,长得极为精致好看,倒不似凡人。左面那女孩见他不搭理自己,便甩了甩两个髻子,噘嘴道:“怀恩,这人呆呆的,好生没趣。”
她身侧那男孩点了点脑袋,旋即又摇头道:“可只有他能进的咱家来!说不准可叫他放咱们出去玩会儿!”
女童忙捂住他嘴,二人脑袋相抵,又听她小声嘀咕道:“爹爹和娘亲就快回来了,若又寻不见咱们,只怕要气坏了。”
男童呜呜了两声,不知想起了何事,眼中竟泛起泪光,那女孩便松手揉了揉他脑袋,口中吓唬道:“知道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