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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母说:“过来搁这过吧,虽说穷点,好歹有个家啊。”
“这一片就是。”三舅说:“都烧糊棒了,认不出男女,分不出个儿。都埋一块儿堆了。”3 l4 c* R. P, F4 p; r i3 r5 E
三舅跟我说:“你一个人了,咋整?”( @: X3 W) {5 e9 ^- E# u
下晌,三舅领我要去河套洼地。
天没亮我就醒了,见三舅坐在炕头那抽烟。9 G& r: c: E z6 u5 E: @
三舅叹了口气,说:“我和你舅母核计了一宿。一起过吧,眼下,你家的房子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就先在这。慢慢再找个事做。”/ x7 X w6 n2 x2 U4 T* A
晚上,三舅妈包的高粱面素馅饺子,她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说:“家里一点白面也没有,咋也得过个年啊。” e9 b! V3 o$ I8 ]
三舅的大丫头没上桌,那三个小子只顾低头吃,一会儿,碗就空了。我只吃了三个,就把我碗里的饺子分给了三个表弟。三舅用筷子打了一下大小子。大小子不敢吃了。
三舅解开身上的棉袄,拽着里身那件有点发黄的白褂子,“哗”扯下一大条子,就给我紮在了腰上。- }$ S0 N ^$ m9 h$ m, Z# H. W
三舅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了个圈,说:“姐啊,姐夫,全子回来了,他给你们全家送钱来了……”我跪着点着了纸。给爹妈磕了头。我把老婶送的布料也烧了,算是给她的……
三舅说:“那你去哪?得有个投奔啊。”
我说:“让他吃吧。”
三舅说:“今个儿先这麽的,明个儿再说吧,咋的也得活啊。”3 G% ?6 f1 D& o( V7 d Z
待我睁开眼时,我看三舅在瞅着我。我问三舅:“三舅,他们埋哪了?”
三舅妈很过意不去地说:“家里连块布头也没有,本应该带上点孝的。”5 U1 P" q9 E( T, ?
“全子啊!好全儿!我的全子哎!”三舅母抹了把泪,她看我发愣,叫魂儿似的叫我。 z- b( s, U, a A k
“咋说你是有文化的人,比我这个老土疙瘩想得长远。”三舅哭了,他说:“我真是没啥本事啊……,可再没本事也是你亲娘舅啊……,我不能瞪眼儿瞅着你……, 你……。”他冲地上甩
“我不想在林甸呆了。”说这话之前,我还一直想不出啥好办法来;听三舅跟我这麽说,我像似一下子有了主意。林甸我真的不能呆了,看到家的老房子就想爹妈,看到我天天上学走的街还是想爹妈,这样下去,我还能干啥?我跟三舅说:“我想好了,还得走。”
我啥也说话不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咋办好,家没了,再想上学,那是不可能的事了。自己过,我啥也不会干,拿啥养活自己?跟三舅过,他家还吃不上溜,再添我这麽个白吃饱儿?不行,不行啊!7 M! [* j! r7 M/ Y
我说:“我回来之前,我同学的叔已经给我找了个教书的差事。我是不甘心,想回来把书念完。也实在是太想家了。可现在,家、爹妈、啥啥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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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套被雪盖着,没有风,整个洼地一马平川地白。可这里一个坟包也没有啊,只有一堆儿堆儿烧黑了的纸灰。我问三舅:“埋哪了?”: W$ t' J: S/ X! B! |. g1 `
“全子啊,咱不想,不想,啊。听三舅话,待会儿,三舅跟你一块儿去给他们磕头,给他们烧点……纸,过……过年……年了……。”三舅的话还没说完,他推开 我,捂着大脸“呜呜”地又哭。他说:“全子啊,三舅不是人啊……三舅看着小日本子拉走他们,也不敢上去拦……,三舅没本事,三舅是个窝囊废啊……可让三舅 咋拦,人家有枪……,三舅上哪去找他们的屍首啊……,都烧……烧得分不出个……个儿来了啊……”/ x9 B$ `7 f! K3 ?: C! l
三舅说:“起来了?”
夜里,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爹想妈,在家时,爹跟我立眼睛,妈总叨叨我。眼下,谁还能跟我立眼睛,谁还能冷了热了的叨叨我?想想,眼泪又出来了,怕哭出 声,我蒙上了头。哭了一会儿,还是想,爹没了,妈没了,家没了;我咋活?死,也容易;我也不给谁添乱,三舅苦巴巴的,不能再给他添事。就是死,也不让三舅 知道,也得死在外面。死了,就用不着这个那个的了。不对,我死了,玉良不找我吗?我真死了,玉良还得骂我没出息。老叔,还有老叔。我死了,老叔会咋想?老 叔喜欢我啊。老叔啊,你说我该咋办啊?
我“嗯”了声,坐起来穿衣服。
我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