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妈的眼神突然就变了,她对春池说道:“哎呀,姑娘,你年纪轻轻竟然是法师,真了不得!我跟你说,这事啊……怪得很……”
春池问:“哦,此话怎讲?”
吴妈把春池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道:“开始啊,我听大太太提起过,她常常在半夜听到客厅里有人弹钢琴。大太太的睡眠向来是不好的,经常起夜,可除了大太太之外,整个宋宅上上下下也没有第二个人听到过什么钢琴声。她平日里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谁也没在意。后来,那天半夜,我们都睡熟了,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那声儿很大,等到大家伙赶到客厅时,就看见大太太已经倒在了地上,人已经咽了气。”
说完大太太的事,吴妈转而一脸嫌弃地开始讲述起十二姨太生平的光荣事迹:“这十二姨太在嫁到我们宋家之前,是沪川市当红的舞小姐,听说她以前是跟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后来那公子哥准备结婚了,顺手就把她给甩了。这才离开上一个男人没多久,很快地就勾搭上了我们家老爷了呀!我还听说她之前养了只古怪的黑猫,如今又养起一只白狐狸来,也是怪得很。”
吴妈说话的时候,带着十分强烈的个人情感,小眼珠子时不时左右转动。不知道她是同情大太太的悲惨遭遇,还是嫉妒十二姨太的万千宠爱。
春池听完吴妈的讲述,道了个谢便走了,她从左边裤兜儿里掏出一副镂空雕花木框的老花镜戴到脸上,又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只Jing致小巧的青铜罗盘,开始在宋公馆里四处游荡。
春池先是来到位于三楼西边,十二姨太的房间。十二姨太是位摩登少妇,平日里喜欢穿紧身旗袍,黑发烫成服贴的波浪卷儿,手上戴着亮灿灿的大钻戒,她房间的墙壁上铺的也是亮灿灿的高级印花纸。
此刻,时髦女人正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她身材高挑,据说面孔也是生得极好的,尤其是珠圆玉润的脸上雪白无暇的皮肤,几乎是看不见毛孔的。可如今春池眼前见到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柔软的白丝绸床单中,脸上缠着层层绷带,绷带上结着深红色的血痂,绷带下的嘴唇干裂起皮,已是看不出往昔的风采了。
春池在房间西北角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看见了一只铁笼子,笼子里果真关着一只灵巧的小白狐。
春池离开十二姨太的房间,踱步来到大太太生前的卧室。同样是东方风情的家具,这间房与刚才那间却是十分不同,是个大家闺秀的卧室该有的样子:雕花紫檀木大床庄重典雅,靠墙的椅子上铺着绛紫色缎子做的绣垫。椅子右边摆着一座木架,木架高低曲折,格子里陈列着一些玉石古玩;椅子左边是一个仿古的梳妆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其中有一只檀香木玻璃匣子特别显眼,匣子里装着各式瓶瓶罐罐,应该是些药品和化妆用品。
春池伸手打开玻璃匣子,从最里边拎出一瓶ye体。玻璃瓶中仅剩约十分之一的ye体。春池对着从窗外射进屋内的午后阳光,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晶莹剔透的ye体在春池的老花镜中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荧光。找到线索了!
后半夜,宋公馆里的人都已熟睡。春池又戴起那副奇怪的老花眼镜,静静地坐在客厅的钢琴前守着,看着是在等人。春池等了片刻,一个圆脸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少女,双双出现在她面前,大致地描绘出了故事的轮廓。
二、旧学堂
那天夜里,失眠的大太太又听到自楼下的客厅中传来不断的钢琴声。她焦虑地在紫檀木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耳边是一片叮叮当当的钢琴声。
她打开房门,走下楼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客厅西北角摆放的那架古董钢琴前。这是一架方形钢琴,钢琴面板上有镂空和金属镶嵌的花纹装饰,内部弦列架是全木质,琴键白键则是珍贵的象牙贴皮。客厅的地板擦拭得干干净净,有时宋宅大宴来宾,弹奏这架钢琴就可以直接在客厅里跳舞了。
大太太循着琴声,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心想究竟是谁在捉弄她,可偏又没人。此刻的客厅十分安静,她踱到钢琴旁的大露台上。露台上满地银白,一片月光,大太太披着丝绸起居服,抬头欣赏起月亮,月轮之外,一道月晕。月晕而风,要起风了。大太太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忽然,她真切地感觉背后一阵Yin风,仿佛是有东西略过,钢琴声再度响起,吓得她猛地一回头,她就瞥见屋内的钢琴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黑影子!
大太太心惊rou跳地呆望着,从背影上看,似乎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身上穿的白衬衫在月光下亮得发光,长及脚踝的深蓝色百褶裙搭配着白筒袜和黑皮鞋,是个洋学生的打扮。
女孩子也感觉有人盯着她的后背,正在弹奏夜曲的两只手静止在了半空,琴音骤停。那女孩子缓缓地转过头来,伴随着嘎吱嘎吱关节转动的声响,大太太只见那女孩的脸是青紫色的,双眼血红,猩红的舌头软软地垂在下巴上,胸前一片血rou模糊,正往干净的地板上汨汨地滴着黑血。大太太随即吓得尖叫,脸色煞白,继而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