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更密了,一声接着一声,终于没有水匪再有Jing力对着他们放枪了。惨叫和咒骂声夹杂在炮声里,南舟能想象出身后定是血rou横飞火光冲天。
这炮声不仅是一处,远远还有一处。坐船出水寨的时候,虽然蒙着眼睛,南舟也估算过距离。知道交换的地方离水寨并不远,看来水寨也同时受到了袭击。
炮声一直没有停歇,南舟想起那水寨里不仅有水匪还有一些女人,甚至还有孩子。她于心不忍,忍不住想回头看,裴仲桁却早一步握住她的后颈,声音就在她耳边,“不要回头看。”然后扶着她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发现她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忽然柔声问:“九姑娘听过俄耳甫斯的故事没有?”
南舟被他卡着脑袋不能动,他揽着她往前走,自顾自说了下去。“俄耳甫斯是太阳与音乐之神阿波罗的儿子。他心爱的妻子欧律狄克被蛇咬死了,为了让欧律狄克复活,他就到了地府去救她。冥王冥后被他的深情打动,同意让他带走欧律狄克,但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在他领着妻子走出地府之前,绝对不能回头看她。就这样,俄耳甫斯带着欧律狄克穿过幽谷、走过死河,冥途将尽,快要重返人间的时候,俄耳甫斯遏制不住胸中爱念,转身想确定欧律狄克是否跟在他身后。但他一回头,欧律狄克又堕回地府的深渊里去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南舟听得恍惚,余光忽见他唇角浮出一点笑意。他目光直视着前方,那笑容很陌生,带着点玩世不恭,正邪善恶间无立场的轻笑,如修罗火场里开出的一朵妖艳的花。令窥者心惊。
他觉察到她的注视,偏了偏头垂视着她,她正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唇角的笑意未消,目光落到了她的唇上,浓烈而幽深。
刚才躲枪,她头发乱了,脸也脏了。她的唇因为失水而翘起了皮,不再是娇艳欲滴的样子,却同样诱人。他忽然抬手,拇指在她唇上揉了揉。他的心先颤栗起来,唇也麻了。
她不知他什么意思,呆呆地被他揉着唇。
“九姑娘这样子有点埋汰……”
“?”
“像个……小乞丐。”他忽然轻笑出声。
第九章 青山曾有几人归
南舟是几天后才知道,那一夜,桂军一举荡平南岳边界的水匪,无论男女老少,一个未留。
回程的这趟船不仅载满了货,还带走了南舟来时遇到的那个叫小庆的男孩子和他的妹妹小喜。船到了震州,阿胜南漪得了消息,早早就在码头上等着,见到南舟都是喜极而泣。匆匆安顿了小庆小喜,南舟便同阿胜他们回了家,连句正经的再见都没来得及同裴仲桁说。万林心里替他不值,但又不好说什么。不晓得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另有所图。
南舟总算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第二日起了一大早去给江誉白打电话报平安。他还未开口数落她,她先软了调子求饶认错。
毕竟电话里说事不方便,说轻了怕她不以为意,说重了又怕两人生分,有些话只能留着当面讲。江誉白还不知道她出事,只当是在外头耽误了些行程,这会儿见她“认罪态度”良好,人又全须全尾的,气也就消下去大半。想着再过几日正好是他轮休,到时候再好好“教训”她不迟。
尽管诸多不舍,南舟还是要履行当初和江誉白的约定。辞工的事情南舟在回程的船上已经同裴仲桁说过了,他面上瞧不出喜怒,也没有多做挽留,只说“人各有志,九姑娘自便。”但南舟始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厚道,很有些过河拆桥的意思。而且他这一趟损失不少,她也不能装作不知。一切损失她都打算承担,但这样大一笔钱她如何归还?
船坞打来了电报,定下了提船的日期。趁着这几日,南舟先登报寻新的经理,然后把手里没做的工作都做完,各项交接事项都落到实处。南舟实在佩服裴仲桁做生意的效率,单单一个回程,船上所有的货位都是满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张罗的。
目不交睫地忙了几日,日日都忙到深夜。待到最后一日,将东西都规整完毕,第二日交还钥匙便同这通平商号再没有关系了。
南舟临出门前在办公室里四处缓缓看了一遍,她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践,很多事情也做得不够圆满,总有种半途而废的遗憾。好在自己的船就要交付了,仍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革旧制。
从通平号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外头夜市人声嚷嚷。她一个人从办事处里走出来,倏然走进繁华里,竟然感到了一丝落寞。还没走几步,忽然身后有人叫她,“九姑娘。”
南舟一转身看见了裴仲桁,讶异道:“二爷这么晚来商号?”
“路过。”
她想起了什么,从手袋里把钥匙拿出来,“明日起我就不过来了,钥匙本来明天要去府上归还,正好遇见二爷了,那明日也不去叨扰了。”
裴仲桁没说什么,接过了钥匙转身递给了万林。街灯东一盏西一盏挤挤挨挨地,虽然是夜里,也有了浓彩,倒衬得他一身月白长衫越发清净起来。他伸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