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认识他,是他第二次来到我开设的园艺店时。
他第一次来时我还赖在床上,窗外依稀传来些许声响及走动的人影,只是宿醉的我头痛的很,勉强撑起身子往窗外看去,只见一名约三十出头,皮肤黝黑,穿着「三五牌」内衣、「七分裤」,留着平头的男子正在庭院里看着盆栽;再揉揉眼睛看着他的动静,才发现他半长不短的七分裤管下隐约露出刺青。
他大约留连了十来分钟,见无人看守,骑着他红色机车走了。
从小对园艺就十分有兴趣的我,没事就喜欢种种花草,高职毕业後也懒得再升学,早早办了提早入伍;退伍後,用了几年半工半读所存的钱,开了间园艺店,也算是与兴趣相合的「事业」吧!
(二)
大约过了一周,我正忙着移植几株盆栽到更大的花盆里,他的身影从铁门口走了进来。
「喂!头仔!有青仔(榕树)ㄟ栽啊没?」不带点拖泥带水的豪迈声音从他嘴里传出「阮顶礼拜来,有看到喔!啊你的不在勒!」
「有啦!在哪!你先看嘛!呐要…啊嘎阮摃!」我抬起头看着他。这回他依旧穿着七分裤;不过,「三五牌」内衣换成印有七爷八爷的庙会衣服,还戴付眼镜,看来颇斯文的。
「头仔!顶礼拜阮来,你没在喔!去打忙喔!」他一边走近榕树盆栽一边说。
「没啦!就前一眠饮烧酒饮太多,地里面困啦!」我也走近他。
他仔细的穿梭在盆栽间端详约莫十来分钟,拿起盆中意的盆栽问价钱;告诉他价钱後,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是对这盆栽的价钱感到无法接受。「头仔!那这俗啊?阮之前问过另外ㄟ,嘛拢比你贵一、两百元!」
「没啦!啊的青菜卖,青菜赚啦!」我随手拿起放在口袋的香烟,请他抽了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啊阮的兴趣兴趣啦!生活ㄟ当过的好啊!」
接下来我和他又聊了一会,看了不少盆栽。得知他也是相当有兴趣於栽植盆栽,时常在各各花市、盆栽园寻找中意的盆栽。当然,他也从我这买走了几盆盆栽。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再回来这里看盆栽、买盆栽。我也当他是众多爱拈花惹草客人中的一个。怎知………
(三)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正在园子里为我那花花草草浇水时,他又进来了。
「头仔!你看!这是阮去山顶挖ㄟ树头,水ㄛ!」他一脸兴奋的表情可把我给吓着了。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树头,仔细端详一番,果然是颗不错的树头,只要能好好栽种,假以时日必能拿出去比赛。「啊你是麦送阮,还是麦卖阮啊?」
「头仔!拢不是啦!阮是想要寄地你这啦!」这回换他拿出烟请我抽,还拿了包槟榔出来。「啊阮虽然是住透天ㄟ!不过没像你ㄟ园仔,有土脚ㄟ当种树头,啊阮的感觉你郎无坏,戈是一ㄟ爱种花草ㄟ郎,所以哈想请你帮阮照顾啦!」
「好啊!没问题啦!」我也不知怎麽搞的,心里有种冲动的满口答应了。「对啦!啊你是安怎称呼啊?你叫阮评仔就好啊!」
「因为阮刺一尾『黑龙』地胸前,所以大家拢叫我『黑龙』啦!」
「安哪!阮叫你『黑龙大仔』好啊!」
「免加『大仔』啦!」
「没啦!你应该嘛算阮兄弟辈啊!叫你一声『大仔』嘛是应该ㄟ!」
「好啦!青菜你啦!三八兄弟!」
「啊阮先走啊!万事拜托!」
(四)
过了两天,星期一的傍晚,黑龙又来了。黑龙看到我已经将树头种进土里,还细心的在上方架上黑沙网,以防止白天的日照高温,真是满心欢喜。又和我聊了相当多有关花草的事,让我不禁想问黑龙他是干哪行的。
「阮是自由业啦!」黑龙又放了两颗槟榔进嘴里。
「自由业?什是自由业啊?」
「啊的头家有叫阮去做工,就去做工;那没,就休困啊!」黑龙伸伸懒腰,扭扭脖子。「那无!就去庙仔扛轿啊!这两天就拢没工淌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工作了一天,肚子也有些饿了,见黑龙还没要回去的意思,我乾脆说「黑龙大仔!留下来食饭啦!」
「免啦!」
「哪有什!青菜食啦!」
「那安!就打扰啊!」
「讲安!三八兄弟,你先看盆仔啦!阮去煮一鼎面。」随即,我转身进入屋内。
等我面煮好後,来到园子里正打算叫黑龙进屋吃面时,却发现他已消失,我正纳闷黑龙去哪时,一阵机车引擎声由远而近,才发现黑龙手上拿了一包卤菜和几瓶啤酒。
「黑龙大仔!阮当作你『落跑』ㄟ!」
「无啦!买嘎卤菜来配面啦!」
「走!来食面!」我拉着黑龙进到屋内。
晚餐中,黑龙侃侃而谈,天南地北的说着,从工作聊到婚姻、从婚姻聊到兴趣;看来他是个大剌剌无心机的粗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