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儿,来什么人了?”农妇打扮的韦香儿接住女儿,回头去看如惊弓之鸟般躲到立柜后面的李显,也不愿多理他,到门口去望。
“是禁军吗?她来杀我了,她来杀我了!”躲在立柜后面还不够,李显哆哆嗦嗦地往狭窄的墙缝里挤,嘴里说着胡话,像是神志不清,“快关门!重润,快去关门!”
十六岁的李重润被母亲一瞪就泄了气,不敢去关门,禁军已经到了院门口,没有闯门,在院子里冲着里面跪了一地。
“奉圣人诏,恭迎皇太子回宫!”
他们跪躲在立柜后的李显,在韦香儿看来却似乎是跪了站在门口的她,在这里蒙尘十四年的眼里忽然闪起了光,韦香儿反身回屋就要把李显拉出来。
“不要拉我!不能出去!”李显双手紧攀着立柜不肯出来,“她一定是要把我骗出去杀了!她就是这么杀六哥的,不要信她!”
“就算是圣人杀了故雍王,也犯不着用归复太子的法子杀人!”韦香儿快要忍不了自己这个窝囊到底的丈夫,劝道,“平常宫里送东西来你都不敢吃,我替你吃了十四年,你看我死了吗?”
李显不说话了,却还是颤抖着身子不敢出来。
“我早跟你说过,你那位阿娘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要杀谁不过在她一念之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韦香儿看了看屋里的几个孩子,把裹儿拉了过来,“重润曾是太孙,裹儿该是公主,却从小就跟着你受苦,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裹儿……”李显看着这个还未长开却早已是个美人胚子的小女儿,妻子的话正戳在他心上,他伸手去摸裹儿的脸,却在刚刚要碰触上时,陡然放弃,朝门外喊道,“口说无凭!我要看诏书!”
来接他的桓彦范把斜背的诏书请下来,双手举过头顶,让韦香儿接了进去。
李显一手攀着立柜,一手翻着诏书,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翻来覆去地看了不知多久,才怔怔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这是真的?”
韦香儿点头肯定:“真的。”
桓彦范见里面久久无言,又不敢冒犯,只得又领着士兵们高声喊道:“恭迎皇太子回宫!”
这一声来得及时,李显饱经风霜的脸上又燃起了年轻时的激动,他终于从立柜后出来,一手攥紧诏书,一手抱着韦香儿,痛哭失声。
“殿下……”韦香儿试着找回十四年前的称呼,“殿下不要这样失礼。”
“香儿……”李显流着泪,哽咽道,“香儿伴我十四年不离不弃,是我对不起你。将来若我生于世上一日,必不负我妻儿!”
在八年来未有一日消停的夺嫡之争中,终于出现了最令人费解的选择。大周姓武的江山立了姓李的储君,被废十四年的皇帝,重新做了太子。热衷于争斗的人没有得到善终,几乎无人押宝的闲人将要继承宗庙。
尽管遭到这样的背叛,武皇仍然没有对武承嗣下杀手,在选择立李显为太子时,也保留了武承嗣魏王的封爵,只是停掉了他在朝堂所有的实职,罢为特进,赐于府内养病。一切罪名都找到来俊臣来担下,将他手里掌握的线索全部斥为Yin谋,用来俊臣的血,把这些所谓的“把柄”洗刷干净。
李旦从东宫搬出来,降为相王,让哥哥李显入主,武三思的爵位未动,依然听朝。武皇平稳过渡了这次立储风波,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唯独低估了武承嗣的野心。不让武承嗣上朝,是要让他安心反省,以期可以站在臣子的位置上再行启用,然而对于汲汲于权力的人来说,断了他参政的路径,就像断了他的空气。
九月,武承嗣在魏王府内忧郁而死,朝廷对他的后事极为上心,赠太尉、并州牧,加谥号曰“宣”,以亲王礼风光大葬。
朝中每次换血,都有婉儿的诏书穿梭其间,可唯独这一次,她被排斥在诏令的运作之外,被安排在弘文馆冷眼旁观。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远离纷乱的朝廷,婉儿知道,是武皇刻意的安排。
“才人虽无宰相之名,早已行宰相之实,如今被安排来与仆等修书,实在是屈才。”婉儿理解,旁人却大都不理解,弘文馆内,张说从书丛里抬起头来,替主持修书的婉儿惋惜。
不得不说,相较于尔虞我诈的朝堂,婉儿内心里是更喜欢弘文馆的。被武皇亲题的《三教珠英》是一部大型类书,正是这种类书,更能彰显弘文馆学士们的渊博,与之谈论起文艺哲学来,也比在朝堂上唇枪舌剑来得愉快。
“张学士此言差矣。易代修史,盛世修书,圣君Jing研朝政,是为黎民百姓,更为传颂青史。尧舜不在,而其宏谟犹在,此修书之功,正是圣人青睐我等,降此重任。”婉儿挽袖执笔,边写边说。
为了修这部《三教珠英》,武皇下旨让四十七名学士入弘文馆,就着吏部拟上来的名单,由婉儿来选择用人。在看见张说的名字时,婉儿也不禁为他高兴,被派来修书,之于婉儿可能是贬置,但之于这些青年学士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荣耀。张说作为新朝头榜的魁首,八年间不改初心,能获得举荐,婉儿觉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