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片刻冷场。徐闻一愣,只好将碗凑过去:那你给回我。
徐言用筷子将那只虾返还给他。旁边有人打圆场:你看弟弟,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姚桂月顺势道:可不是,他从小就黏他姐。看看,姐姐哪里爱搭理他。
女孩子是这样嘛,不爱跟弟弟玩的。以后考上大学见面可就少喽。
徐言埋头往嘴里送白米饭,心想,都是骗子。
徐建洲午饭后才来,见过岳家亲戚后顺带接母子三个回家。在车上姚桂月拧着眉毛将高跟鞋踹掉,徐言我今天就不能不说你,怎么长这么大了,在亲戚长辈面前还没个样子?
哎哎,安全带。徐建洲提醒她,发车之前往后看了徐言一眼,言言,今天怎么了?
徐言望着窗外不说话。姚桂月先说:过年那天晚上我和你爸就没说你,你这脾气这么大了什么时候能改改?对着家里人是这样,到了外面还这样!你以后出社会怎么办?说话不知道分寸!
又冲着丈夫:闻闻今天饭桌上好心给她夹只虾,剥好了放她碗里,她呢?张口就是不爱吃虾!徐言,不说你究竟爱不爱吃,你在这么多亲戚长辈面前给弟弟没脸,合适吗?
徐建洲从后视镜里扫一眼沉默的两个人,你们两个,又闹别扭了?
徐闻先张口:没有。
徐建洲等了一阵,徐言?
没有。
睁眼说瞎话。这两人就差把闹别扭写在脑门上了。
徐建洲无声地摇摇头,示意妻子不要管。
到家,徐言径直把自己关进房间,房门落锁,干脆利落。
徐闻刻意站在她房外,光明正大地敲门。果然徐建洲边脱外套边上楼,见他被关在门外罚站,厉声道:徐言,开门。
过了半晌,门开了。
一家人有什么话要说开,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像什么样子?你再这样,我叫工人把你房间门锁卸喽。说完又推徐闻一把,去,两个人好好聊聊,大过年闹什么别扭?
徐闻被推进她的房间,徐建洲甚至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他偷偷环视一周。卧室是他们彼此的禁地,连造访都像捅破窗户纸的动作。她的房间有一股好闻味道,或许来自花瓶里的一束花,或许来自过年新换上的枕头被单。翻开的一本书睡在床头柜上,他看见就不由自主地想象她靠在床头读它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又惹你了?
他顺手将落在床沿的围巾拾起来,粗略地叠一叠好放在桌面。徐言注视着他的动作,心中隐隐发痛。
徐闻,我们不能
门没有锁,她极力压低声音,却引得他走近自己。我说过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怎样?他似笑非笑,这样?倾身要去吻她。徐言猛地躲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徐闻!
没人会知道的。
他很轻地握住她的手腕,像安抚一只惊弓的鸟。
她很怕吧?没关系,只要不是讨厌他就好。一定因为她和自己怀着同样不可告人的喜欢,才会这样怕,那很好。
徐言望着他脸上坦然的神情。
徐闻,你怎么做得到
做得到什么?
这么问心无愧?
他松开她,眼神骤然冷却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办法,徐闻,我看着爸妈、阿公阿婆、大姨姨丈,我没办法在他们面前
装出姐姐的样子,装出姐姐和弟弟的样子。
徐言,你有喜欢过我吗?
她指尖颤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他竟问出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
有没有?
他只要这一句。
徐言,只要你说有,我就可以等。等到你说的高考之后,等到你不再用青春期来替我自欺欺人,等到你飞去你想去的地方,等到长大
只要这一句。
可也就是这一句。徐言看着他,忽然第一次有强烈的他是弟弟的感觉。真幼稚,他只会问这一句。难道他们只是一对萌生爱意的少男少女,为着这个答案可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不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没有资格思索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
徐言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书桌上摆着摊开的语文古诗词资料,稿纸上写了一半的文言文翻译。她突然想起两句翻来覆去背过的诗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徐闻。我很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做好过姐姐的角色,也没对你有过关心。直到我们上了同一个学校,我想、我想也许可以弥补,但
她的手垂在身前,左掌紧紧攥住他握过的右手腕。
但我们不可以。
徐闻盯着那个花瓶看,透明的,瓶口修长,像她光洁的脖颈。一股怒火窜上来,他脑海里浮现出玻璃破碎的画面,砰一声巨响,多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