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有朝臣斗胆问道,“听闻齐州兵到时,公主是被一郎君连夜从山上救下,难不成就是裴郎君?”
长仪不答,雪颈微低,端庄威仪间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什么都不曾说,但足以让人重新自行想象出一段才子佳人的话本。
角落里青衫郎君趁人不注意,掩了一口酒,才堪堪地压了笑。然后抬头撞见裴锦刀子一样的目光,从容装死。
崔穆对这段将信将疑,却不再提。到底是旁人的事,即便惊诧,真真假假也跟他无关。
“听闻北幽还有郡主来京,怎么不见?”新帝及时挑了话锋,藏青衣袍郎君神色微动。
同崔穆一道赴宴的,还有两位前不久前到梁的亲王,其中一个不等他说话就开口,“哪有女子赴朝宴的道理?”
北幽女子低贱许多,他也没转脑子。待反应过来,不仅不懊恼,还带着挑衅地看了对面姿容过人的公主。不知这样一个美人儿,床榻上什么光景?想着想着,一双鹰眼就往上勾起。
梁前些年还是女人当帝王,当真是胡闹。小美人,可不就锁在院子中,给男人享|用的?
“哦?”只低低的一句,就打断了他的幻想。
嗓音妩媚酥软,却隐隐藏锋芒威压。
长仪放下酒盏,一只手在覆在裴锦手背上,安抚他不要即刻冲下去杀人。
“不知这,女子不能赴朝宴,是何缘故?长仪愚钝,还请说个明白。”她说话时仪态大方,深浅不露。
历来朝宴两国交锋,都暗中较劲。说话的这个亲王代表北幽,同时也看不惯女子狂妄,当下就高声说道,“古来就是男子涉朝局,与女人何干,赴什么朝宴?”
他说完,另一个亲王也低低地笑了。他也看不惯女人坐那么高的位置。“梁陛下,不若请这位公主回了深宫去罢?更何况,方才听说公主曾困于匪窝?”匪窝,清白,暗示明显。
颜修白皙清俊的面上无波澜,似是早有所料,但底下的朝臣们却隐隐发怒。
梁能容女帝,朝臣们就算知道长仪清白难定,帝位更推颜修,却恨他族言语上如此折辱嫡公主。
美髯长袍的中书令首先站起,欲辩驳一番,却被长仪抬手止住了。
坐上的女子玉腕如出水嫩藕,眉间花钿艳红,眼眸中清浅又不屑,“怪不得女帝在时,曾连克北幽三州,原是北幽少了女将军的缘故。”女帝刚即位时,北幽扰边境,梁攻下北幽三州,使其求和。之后未收贡币,归还三州,提出互通商贸,却又在边境增派良兵。如此一来,才有这十几年的交好。
此话一出,成功叫刚才还高声说大话的北幽亲王闭了嘴。
中书令摸着美髯坐下,满意点头。
新帝这才开口,嗓音略哑,吩咐宫人,“给亲王斟酒。”
北幽人吃瘪,话不再多,稳重下来,寻机会翻盘。独独门主崔穆置身事外,不受影响。
笙歌又起,美婢出来献舞,舞裙翩跹,为首的那个最是好看,眉心坠红宝石,眸光流转,更是大着胆子往明黄常服的新帝那边飘。
梁宫数月不笙歌,先前取悦宁王的闷得很,如今有机会露脸,看着新帝俊朗非凡,心思活动。
颜修敬过长仪一杯,像是在看舞,又像不看,跟为首的那个目光交汇过几次,若有所动。
北幽人正蔫蔫地找机会翻盘,看出两人秋波,等舞曲罢了,另一个就站起来道,“这婢子我喜得很,陛下与了我如何?”这时候,能夺他看中的女婢,也算出气。
此刻梁王要是给,就是失了宠婢,要是不给,就是心胸狭隘。哪样都好。
美人眸光带哀求,楚楚可怜地望着颜修。比起年老的北幽亲王,她当然愿意跟着年轻俊美的新帝。
宴席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新帝突然勾唇笑了一瞬,“梁女非自愿,不嫁外族。”
“她不过一婢子!”
“婢子也是梁人,”颜修笑意收得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楚楚的俏脸,“你可愿?”
美婢看出颜修维护,心中暗喜,自觉十成已经稳了八分,新帝定是对自己有意。面上娇弱,胆子大起来,“蝶心只愿服侍陛下。”
颜修摩挲手边酒盏,眉心微蹙,低头不看美婢,“既然不愿,亲王也勿要强人所难了。”又是呛回去的一出,不过他没提美婢能否服侍自己。那女子看他眉心一蹙,就明白过来。国丧期间,颜修对她有意,也不能明说。娇美的面上隐隐得意起来,心中越发喜欢新帝。
北幽人被连呛了两次,彻底安静下来。而边上侍候的宫人,也有机会趁人不备时,将一块纸团,送到崔穆手里。
那两个亲王,看着傻气,却也不能不防。
宴席将尽,北幽人是客,会先走一步。献舞的美婢却没走,宫人也没撵她,她越发觉得事成。
待殿内只剩下梁人时,颜修才重新看向角落里那张清秀的脸,招手让她在殿中跪下。
女子心中如幼鹿奔走,面上都红起来,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