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息。此人命大,好几处创口都深可见骨,本以为该是半死不活出气多入气少,但探之鼻息竟然暖融炙热,倒不像会那么轻易就去见阎王。
屋里只有一张小床,裴秀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拖到床上。那人紧闭双眼任他摆布,像是清醒知道自己为人所救,伸手拍拍自己胸口。裴秀卿朝他示意处一摸,摸出包药粉,心忖这大约是止血的伤药,只是不知道究竟外敷还是内服。他还未及开口,那人便握住他手在伤口上一摁,裴秀卿触到他炙热带血的胸膛,吓得赶紧松开,却也立即懂了,外敷。
“多谢。”男人音色低沉,语气诚恳。
裴秀卿心道我还没答应要为你疗伤呢,怎的你就断定我会是个好人?转念一想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一同落难到此也是不易,自己顺手救他一命,就当为来世积攒福报了。
于是他转身准备从门外掬雪烧水,出门前不慎在地上踢到一物,脚尖钻心疼痛,禁不住弯下腰去。阻他去路的是支铁棍,大约是那男人一路拄着过来的,上头满是血迹,也不知何时被扔在地下。裴秀卿定睛一看,只以为自己眼花,再看仔细了,脸上神色倏变——那物Jing铁铸成,内里中空,竟是一柄军刀刀鞘!
他脖子发僵,回头看向被自己放在角落里的长刀,长短粗细,刀柄纹理,就连磨损与豁口均与这刀鞘堪堪匹配,不是一对是甚?
“需要帮忙么?”男人大约是半天听不到动静,主动问道。
裴秀卿立刻拾起长刀,护卫在自己身前,刀尖指向床上:“不不,不用不用……天气太冷,手脚都给冻僵了,所以走动……难免慢些。”
“还有柴吗,需不需要再劈些把火烧旺?我可以帮你。”男人说着要扶床起来。
“柴?”裴秀卿疑惑地看向那块被自己劈烂的门板,又把目光移回对方脸上,“你……是看不见么?”
男人嗯了声:“先前与人缠斗被暗算下药,虽然逃过一命,却也因此眼盲。日后能否好转,要等进城找大夫看过才知道。”
这样天大的事,在他说来竟也仿佛蚊叮虫咬般不值一提。裴秀卿心觉这人当真强悍,但听罢也终于松了口气,明知故问:“那你身上这伤也不是被狼咬的咯?”
“狼哪有人狠毒?有时人比狼更难测,也比狼更狡猾。”男人一哂,“野兽尚且要感到危险才会攻击,人只消内心恐惧,便会不计一切地去害旁人。”
裴秀卿还当他发现了自己动作,当即背手将刀藏在身后,又探头确认了一次,发现他双眼确实未曾睁开,是自己心虚多虑了。
“你说的……倒也没错。”
且不论这男人是什么来路,与裴秀卿杀掉的兵卒有什么关联,但眼下他伤得这般光景,怕是也不能玩出什么花样。裴秀卿刚背上一条人命,并不想再添业障,放下刀重新拎起水壶出门铲雪。他融雪烧水,撕下了自己的衣襟沾水替男人擦拭伤口。敷药时男人全程痛得直抽冷气,却兀自强忍,一声不吭。
裴秀卿:“要是真疼得厉害,你就出声,我下手轻些就是。”
“无妨。”
裴秀卿见他顽强,便试探着问:“你说被下药是在来这儿的路上与人缠斗,这地方偏僻荒凉,怎么还会遇到仇家?”
“并非仇家,只是来路上遇见个将死之人,我本好意援手,不想却被他反咬,这才害自己落入这步田地。”
裴秀卿敏感停手:“反咬?为什么?”
男人淡道:“世上人越是在绝境,便越生防人之心,未必个个都肯像你一样,乐意无私为人。”
裴秀卿羞愧:“有些人助人也未必全是无私,兴许,只是为了恕罪而已。”
“功罪不能一概而论,若有人为祸人间,那惩jian除恶便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男人坚定道,“世间公义皆在人心,若是立心持正,那便无愧天地,无需介怀。”
裴秀卿:“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何身份并不要紧,你只需记得,救命大恩,来日定当相报。”
他伤得面目全非,身上仅着中衣且又褴褛不堪,根本瞧不出来历。但裴秀卿觉得以此人说话气度,绝不似一般山野小民。他心怀疑虑,手上也不敢稍停,继续揭开对方的残衣为他擦拭伤口。
男人臂上一团暗红色的血污被缓缓擦去,隐约露出一截刺青。裴秀卿见这纹样熟悉,依稀是军中惯有,心中一凛,立时加快动作。须臾间纹样显露,赫然是个篆体的“神”字!彼时各戍边官军为防逃兵,均令将士在臂上刺青以作记认,而神武营威风赫赫,更是在整个北疆都远近闻名。
裴秀卿的手悬停在半空:“原来你是,你是……”
男人知道自己臂上刺青被他发现,并未显出惊慌,抓住了裴秀卿的手说道:“我说过,我是何身份并不要紧。你我既落难到此,难免各有苦衷。你不需问,我也不需疑。”
“原来你一直在装傻!”裴秀卿终于恍然,“那人要反咬是因为看发现了你份属同袍,怕你回去通报他逃营,为了防范万一所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