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yin点头。
裴秀卿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许玉郎名叫玉郎,长得可是五短身材麻子脸,我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向他投怀送抱。是你自己问我当年如何,现在我如实说了,你又要这样腹诽轻贱。”
楚笑之冤枉:“我没说你投怀送抱。”
裴秀卿嘴上一滞,心里暗道那你刚才皱什么眉,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如此在意,以前也不知道看了多少Yin阳嘴脸,也没今日这样烦躁难耐。
楚笑之解释:“我是在想你可真聪明,音律复杂更胜武学,短短数月就有小成,换我肯定是不行的。”
这番话说得诚挚谦虚,在裴秀卿听来便又是受用又是憋屈,一筐抱怨在肚子里打了三转,几番欲言又止,才别扭道:“嘴上……嘴上当然夸什么都行,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楚笑之但笑不语,裴秀卿却心虚了,默默垂头喝口凉水,这才接下去。
“世人皆怪那许玉郎眼界高脾气大,是因为他们没摸清他脾气。这人身怀绝技,走遍大江南北,从来是锦衣玉食三餐不愁,被惯出了好一张叼嘴,对吃食也十分讲究。要是早晨起来第一餐吃得不顺心,跟着一整天他便没有好脸色,对周围人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我摸清了这一层,就天天给他好酒好菜地伺候着,而自己则天天省吃俭用靠红薯充饥。久而久之,自然得他关照,并不是旁人所想用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把戏。”
楚笑之点头:“这是智取。”
裴秀卿得意:“那是自然,我知道许玉郎这么爱吃,就猜他身边一定有人做饭。那时他旁边总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厮,起初我还当是个杂役,后来才晓得也是个学徒。我从本地最好的大厨那儿买来一本菜谱,让这孩子依许玉郎的口味改良了做出来,每天把我这师父喂得心花怒放。他一高兴,便将所有的绝技都倾囊相授。而这孩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洗衣做饭一样没少干,本事却一点学不来,只能眼巴巴地瞧着我抚琴吹笛,实在是浪费了一身汗水心血,白白为我做了嫁衣。”
楚笑之:“你是不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人各有命,我可怜他,谁又来可怜我?要是不让他做饭洗衣,这些活儿便要落到我的头上。许玉郎只在此地停留一年,我学艺的机会千载难逢,那小孩儿却是来日方长。其实……我也不是没听过他吹曲,只不过那造诣实在是……”裴秀卿说着不禁啧声摇头。
楚笑之了然:“天分并不是人人都有。”
“这倒是句实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孩子也是下九流出身,父母与这许玉郎是同门。他们死前将儿子托孤给他师伯,本是指望着儿子能得一两样谋生的本事,不想这姓许的却贪他使唤起来方便,每日当下人一样差遣。过不了几个月,我就看明白了,许玉郎是故意不教他本事,好让他永远出不了师,一辈子跟在自己身边,当牛做马服侍自己。”
“如此为师,也是太损Yin德。”
裴秀卿叹了一声:“其实那孩子也不瞎,许玉郎的这份用心,他早看出来啦。他瞧见我天天吃红薯吃得面色蜡黄,就偷偷在他师父的伙食中扣下些菜rou来给我解馋,顺便向我学艺偷师。我吃人嘴短,只能勉为其难向他转授一二。日子长了,他倒像成了我的徒弟,每天跟在我身边,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楚笑之:“这下你却没嫌他麻烦。”
裴秀卿白了他一眼:“嫌又有什么用,我烦透了红薯,难得有好rou好菜送到嘴边,谁能忍得住口?再说了,有些人虽然鲁钝,韧劲却超乎常人,我拒绝得了一两次,也拒绝不了他三四五六次。时间久了,我终于瞧出来,这小子虽然天生就不是个吹拉弹唱的材料,但也未必处处低人一等,在某些方面或许也有不被察觉的天分。”
楚笑之:“……比如?”
“一次我在院中练曲,这小子在附近扫地,听完忽然跑来,说这词与上次听到的不同,问我是唱错了还是有所改动。当时我大大吃惊,因为这词我统共只唱过两次,而他竟能说得分毫不差,可见记忆过人,过耳不忘,只是平时我只叫他吹管拨弦,从没想过他竟有这种本事。”
楚笑之:“也许他是看过抄本?”
“绝无可能,这曲词没有任何抄本,因为它根本是我自己所作,尚未公开,也没有第三个人听过。这两个字的差异,便是我当时‘炼字’的难处,他既然搭话,我便问他孰优孰劣。这话本是随口,谁知那小子却放下扫把,坐到我面前来滔滔不绝,而其中许多见解,竟与我所思不谋而合。”
楚笑之:“难道这个乐师学徒也进过学么?”
裴秀卿:“当时我也奇怪,就问他是否拜师,如何识字。他说自己八岁前进过塾,后来跟了许玉郎周游各地,便没有再继续,只是逢着遇到文人总会留心他人对答,而自己攒下了银子,也总爱买书研读。”
“自学成才,比得上你了。”
裴秀卿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他比我强得多了,只是被造化所误。我告诉他,别再在音律上瞎费功夫,他没那个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