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冷游瞪大眼睛,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消息,“你说,绑架白乐言的,是……”
“是他的便宜爹啦。”白妍似乎对冷游如此之震惊的神色感到额外有趣,反正坐车无聊,索性就去逗冷游玩乐,“他那便宜爹,可不想我这样开明,如果他知道你和他唯一儿子搞对象搞得不亦乐乎,你猜猜看,你会挨枪子儿吗?”
冷游瞪大眼睛,一时间在校医室随便固定起来的脱了臼的胳膊也不疼了。
白妍没有转过头,不过倒是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冷游的震惊神情,她哈哈大笑,张扬之至:“你害怕了吗?可以否认啦,只要你否认了,我就当你俩没有关系哦。阿姨是不是超级贴心?”
冷游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我们是在,搞对象来着。”
65?【第六十五章】离开,再次离开
搞对象这个词语,说出来带着浓重的漫不经心的意味,就像是醉酒者眩晕时伸手扶住的路灯杆儿,就像是吞云吐雾者无意中吹出的烟圈。
冷游跟着白妍的说辞说出口时就有些不舒服,那一点点的不舒服,在经过几秒沉默之后呈指数倍的放大,他感到难受,他的心脏被丢进了黄连水里,苦涩一层一层地透过细胞灌满心室心房,苦的他觉得眼前都模糊了。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
冷游偏过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方才眼前的雾气本就生的浅薄,这样动作,让薄雾似的水珠儿布满眼球之上,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说辞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用来安慰自己、麻痹自己,期望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可以缓解自己心脏传来的痉挛。
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用了硝酸甘油松弛了血管平滑肌,减轻了心脏负荷,但是想来这种因为言语上的措辞造成的悔意也不会降低分毫。
药物都不管作用,一句话怎么可能起效?
“白阿姨,我们不是在搞对象。”冷游想,该用什么字句什么词眼去描述总结他与白乐言的关系呢?
搞对象,交朋友,谈恋爱。
这些词依次出现在冷游的脑海之中,可是都逐一被冷游否认了去。这些词,只是一种浮在面上的现象,是临近南极洲时飘在冰冷海水上的无根浮冰,迟早都会消失——边缘被海水冲击腐蚀,断裂时的突兀锋利边缘早已不见,光滑的似是经打磨千万次的冰雕。
没有一种关系能完整的说明。
白妍无所谓地笑了:“是不是都无所谓,自己觉得值得就行。”
“阿姨觉得值得吗?”冷游放弃纠结,隐晦地问出他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感到的违和——明明是有机会的,明明是可以早很多年找回被她丢弃的白乐言的,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反而现在突然跑来认回自己的孩子。
冷游突然想到如今白乐言的消失,对方甚至早就猜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甚至,有些十分乐见其成兴致勃勃的样子。
白妍听了这种问题,却是突然收了笑意,过了半晌才说话。回答的话语也并不针对具体事件,不针对她当年丢弃孩子时的决心,不针对这么多年的不闻不管,也不针对今时突然的相认。
突然之间,眼前午后的阳光经过车窗玻璃的滤过,变得脆弱,晕染成一团,继而那团模糊光晕,变成一座座高山,困住了他们。
恍惚间她看到每日受醉酒父亲打骂的自己与弟弟,胳膊护着头,被皮带抽出一缕一缕的红痕,那红痕中央的颜色最深,稍稍用手一挤,就能渗出一粒血珠。
弟弟胳膊腿儿更是瘦削,男孩子本来就是抽条儿长个子的时候,可是营养不良,经常晚上腿抽筋抽得大汗淋漓。
他们不能哭不能喊,如果吵醒了那个暴戾的男人,说不准下场会更惨。
日日夜夜都在想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重重叠叠的深山,太阳落下去的山的那一边,是不是永远拥有璀璨的华灯。
直到那一日,有个秃顶大肚中年男人,千里迢迢跑来搞慈善,为自己的企业做社会责任宣传。
那人在看到白妍时就直了眼,在学校冠冕堂皇致了辞开了幕,私底下便找来白妍,问她愿不愿意跟了自己。
跟啊……
怎么不跟?
白妍带着弟弟,坐在车中,山路颠簸,他们偶尔还会从车座上弹起来,厉害的时候甚至头会撞到车顶上。
“系安全带啊?”助理开着车,载着胆怯的不知前路如何的姐弟俩。
“啊……”他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全带,更无从谈起去系上,只能喃喃“嗯嗯啊啊”,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从深山走出来又能如何?
他们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学校里读的书也读得浑浑噩噩。
白妍把白洲央着塞进学校,可是白洲也不学好,打架斗殴,夜不归宿。
有时候,深夜之中,白妍浑身赤裸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坐在地板上,坐在窗前的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