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未年,天界红喜宫的月老断落下半截红线到凡间,端端好落在半山腰不起眼的石龛上。此后千年,半截红绳历经风霜雨雪化作一介随缘散仙:白衣红裳,赤绳束发,碎发垂鬓的眉心一抹红蕊细花钿,红瑙目、朱玉唇,活脱脱成了个人间绝色。
“那人啊……”正如妇人话语里的几分熟识,像是一阵春意煦风拂过石龛前,带着一丝怀念却又一去不复返,只留下一弯浅笑在不自觉地称叹:“说不清哪来的无忧无恼,整日倒像个孩童似的随性得很。”
熵炀十二年,熵黎帝立都苌垣城,天子脚下四海升平,举国上下皆是一派国泰民安之景。
时年暮春,苌垣城中长街闹市里,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吆喝叫卖声自东市到西市接连不断,此起彼伏传入过路客的耳、映过行客商的眼,任谁经过都会停下来瞧上一瞧、挑上一挑,被瞅见了机会的商铺门厮弯身往里迎,喜气洋洋地不停道着:“客官里边瞧一瞧,新到的货样保您喜欢……”、“我见客官面生,这初来此地定是要到小店看看……”、“客官里边请,随意看看可有想要的物件,这昨日啊……”
东市过往人群中,一个相貌平平的糖贩持着一杆糖葫芦游走在其间,一边在小心翼翼绕开过客的碰撞,一边又在左瞧右看寻着买客的召唤,声音不大也不小地吆喝起:“糖葫芦,自家新酿酒糖葫芦,瞧一瞧、尝一尝,四文一个……”
不一会儿,身后衣衫被拽住。糖贩一回头,却只瞧见几个衣衫褴褛、黝黑瘦小的小乞丐围住他,而为首的小男孩递来一锭银子,曲指擦擦鼻尖道:“给你钱,今日的这些糖葫芦我们要了。”
糖贩接过银子,低着头蓦然一笑,抬眼时却只见那几个小乞丐举着那杆糖葫芦欢喜雀跃地没入人群,渐渐走远在长街的欢声笑语中。
此事于他而言,早已是见怪不怪,却也是颇为奇怪:月初起,自他在城中开卖酒糖葫芦,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孩童拿着一锭银子买完所有,有时会是城中商贾小贩的孩子,有时也会是城外过路行客的孩子,短短半月,似将城里城外的孩童见了个遍。糖贩疑惑过,也好奇过,悄悄跟在孩子身后寻觅却无端迷了方向,一阵煦风后,只得在心中暗道:明明不值这么多,为何每次都还是给他一锭银子?
街角不起眼的一处,方才那几个小乞丐围闹着一个白衣红裳的貌美男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问着:“公子说的话可作数?”、“你说的,买完糖葫芦就归我们了,是不是真的?”、“公子,我们都按你说的做了,糖葫芦是不是真的归我们了?”、“公子?”、“公子……”
“对,是你们的了。”男子开口应允道,一双红眸桃花眼笑意盈盈的, 温声笑语道:“我说的自然作数,不过……”
男子笑眼看了看围闹的孩童,伸指在唇边嘘声作势道:“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他,更不可告诉别人。”
话音落罢,却是不料被个孩子拽住了衣袖,水汪汪的大眼期许什么般看着他,嘟起嘴撒娇道:“那下次,我们还有糖葫芦么?”
檐下街角,小巷外行人车马路过,小巷里孩童乞丐人手几串糖葫芦知足地四散跑开,跑去长街如旧的人山人海。
真是……呵——
小巷里一声笑叹,男子转身带起了广袖仙衣走去深处,倏尔化作一阵煦风消失在了小巷里,春意盎然般拂过糖贩耳畔、穿过闹市长街,吹去远山半山腰的石龛中。
暮春山下竹屋外,竹栏围起的小院里说着不知何年的神祗故事,犹似那年随缘仙盘腿坐在石龛上悠然自得说道着过往身世时一样,妇人坐在竹凳上埋头洗着盆里的山楂,一边抬眼看看远山的方向,一边笑意绵绵赓续道:“那之后,随缘仙还取了个凡间的名字……”
“安于简乐,简于安世。”
彼时,盛夏里石龛前的笑目对视,随缘仙伸指在小女孩眉心一点,像轻拂而过竹林间的微风,又像倾洒而来大树下的暖阳,就着斑驳树影得意洋洋告诉她:“记着,吾便叫作:安简。”
苌垣城外远山上,千年古树下有一石龛。听老人说,古树里藏着一颗发光的金色种子,能种出通往天界的仙树。娇羞胆小的女孩信了传说,找寻途中却迷路在竹林里,一路走、一路哭,声音喑哑也没了力气。随缘仙现身竹林间,背着女孩走出那片竹林,女孩伏在背上允诺他“你救了我的命,将来我定要嫁给你”,而随缘仙只是不当真地回头笑笑,弯起一双桃花眼轻声应道:“要是,将来你还能遇见我……”
“你是妖?”
“不是。”
“你是坏人?”
“不算是。”
“那你是?”
“半个神仙。”
妇人记着那个名字,也记着那年的事,却唯独寻不见了那个人。何时起,女孩成了一个人穿过无人的竹林,一个人走过无人的山道,一个人哭过、痛过后离开,一个人穿着一身喜服站在石龛前,孤零零地站了一整天,明知无人地唤着:“安简”、“安简”、“你在哪?”
她不知,不是她寻不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