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上是一尊巨大无比的城隍塑像,塑像上有一瘤纹乌木牌匾,其上刻的是“护城庇民”四个大字,笔力劲挺。
前面的山门刷着一副金漆对联:
“作事jian邪任尔焚香无益
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唯一让人觉得熟悉的可能就是,城隍庙的专用横批:
“你可来了”
隍朝会当日,庙中钟鼓请击,响答齐声。
铿然者能发人深省,鞺然者能壮人锐思。
万感触发,通幽冥,驱邪障,为天地荡清浊。
正殿前,旗仗引导,珍宝并陈,方物毕具,又装饰诸魑魅魍魉之状,□□衢市。
晏兮跟在杜梨身边,站在黑压压的城隍堆里,跟着他行了一早上的礼仪,终于逮着了空隙,歇息两个时辰。
众仙家松了礼,携着跟随的尉官、侍吏,呼朋引伴地互相招呼,相识的、叙旧的,观景的、更衣的、一下子各自散开。
“令君,”晏兮一屁股坐在荫凉处的Cao手游廊下,撑了撑衣领,面露微妙的鄙夷与嫌弃,对着杜梨撒娇:“重死了,热死了,才没一会儿,就出了这好些汗。”
这几天没下雨,日头充足,杜梨知道他不喜欢shi漉漉的感觉,取出一只折扇给他扇了扇,温言哄着:“这是隍朝会第一日大祀的礼服,姑且穿一天罢。”
这件礼服,看起来是效仿狩岳袍的制式,每件礼服上还用掼缂的技法缂织着不同的式样。
杜梨那件是御制三星,晏兮那件是雀登花枝。
缂丝不同于刺绣和织锦,采用的是通经断纬的织法,看起来的效果犹如雕琢镂刻,富丽华贵,敷春城最有经验的织娘紧赶慢赶,半年才得以完成一副像样的图案。
也不知道郁嗅设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春日的衣料以轻薄为主,这件礼服穿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佩带五彩垂袍,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另外珠玉缀身,腰间泠泠作响。
杜梨行动如仪,他整个人挺拔地像一颗芹菜,散发清凉之意,华服加身也难掩飒爽。
他摇动折扇,带来阵阵凉风:“居有法则,动有文章,东请仙人,西斩邪神,大祀不拜神明而拜苍生,你就只当为了苍生,再委屈半日罢。”
“我可不为苍生。”晏兮拿过纸扇,也给杜梨扇了扇,哼了一声道:“只不过看在令君的面子上,令君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杜梨笑意宴宴,给他行了一个常礼,打趣道:“那我就先替苍生多谢你了。”
“诶,令君莫谢我,”晏兮挑眉,收拢折扇朝杜梨摇了摇,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开扇遮挡,轻声道:“......令君若是真要谢我,......嗯,晚间多陪我一会儿就好。”
“......”
咳,这样的场合……
杜梨听着附近有来有往的脚步声,微露窘色,那边晏兮已经踱步走开了,他大力晃着扇子,口中嚷嚷:“令君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找地方更个里衣,我是热锅里的油渣,实在熬不住了......”
庙中设有数间更衣的静室,不少仙家也觉得衣服厚重,无奈迫于礼仪不能换下来,只能暂更了里衣,能舒坦一点是一点。
很多静室已经被占用,侍吏们执着提炉、寿扇、拂尘,在门外候着更衣的主君。
晏兮找了一间隐蔽的静室,把汗shi的里衣换下来,稍稍干爽一些,然后又套上这件繁复的礼服,他答应了令君,要在隍朝会上好好表现,不能胡闹,不能惹祸,说到做到。
静室外有一口水井,晏兮方才手心出了汗,想打点水洗洗手,他才转动井上的轱辘,把水桶放下去。
“哎呦,谁砸我的头!”井下有人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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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曲折幽长,随形而弯,依势而曲,通花渡壑。
杜梨立于游廊之下,飒沓的风儿穿廊而过,还没等他好好感受春日琼花特有的空明气息,檐角惊鸟颤铃......
“见过杜令君,鹿世鲤这厢有礼了。”
杜梨听着这个声音,转了半个身位,含笑见礼:“鹿尉君好,隍朝会忙碌,鹿尉君怎么在这里?上次的事,是我管教不力,当真抱歉,回去我已经教训过晏兮了。鹿尉君大度豁达,不予计较,杜梨再次谢过。”
上次晏兮不分青红皂白对鹿世鲤他们出手,杜梨一边头疼晏兮冲动鲁莽,一边也感念鹿世鲤心胸开阔。
“杜令君客气,阁下与阁下的尉官初来敷春城,察觉邪气便赶赴而至,也是攘邪除恶的一片心意,大家同为冥官,上对苍生,下抚魂灵,不该分了彼此才好。”
鹿世鲤上次听杜梨称晏兮是他的朋友,但送礼服的时候又多要了一件,说是自己的尉官也要随行,因此就当晏兮是杜梨的尉官了。
杜梨听鹿世鲤语气颢然,言语中却是无一丝龃龉,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和气地问他:“隍朝会礼仪繁琐,鹿尉君侍奉你们府君,怕是忙坏了,找杜某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