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兮看他并不是想睡,咽了咽喉咙,实在是忍不住了,继续用那个试探的语气问他:“......令君,你之前说的那些......说同我在一起,你......你还记得吗?”
杜梨这样躺着不太舒服,他微微偏了偏头。
“你,你是反悔了吗?!”晏兮有些惶急。
“不是。”杜梨闷声说。
晏兮有些慌神,他害怕方才的反映过激,又把令君吓跑,语无lun次地辩解:“令......令君是知道我的,我只是......紧张。”
杜梨搞不懂这人怎么患得患失成这样,他沉默半饷,无奈地虚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先是摸到了晏兮的手肘,然后沿着手臂往上攀。
晏兮愣了愣,很快就判断过来令君是什么意思,他跪在地毯上直起身来,捧住杜梨的手,慢慢地把脸放在杜梨掌心,见杜梨没躲,这才大着胆子极为依恋地蹭了蹭。
杜梨手指尖触到晏兮的眼眶,渐渐有些shi润,心头也是一阵怜惜,他抚着晏兮的眼眶,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你这么用力,就算我想转身离开,怕也是无能为力。”
杜梨这句话很轻,但晏兮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其中的分量。
他三魂七魄漫游开去,全身轻飘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不敢相信,除夕那晚杜梨推开了他,而后又选择成全了他,杜梨他......他受了那样的对待,还能对自己露出笑容,真心相待。
晏兮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世间美好的东西,他不相信世上的瀛洲玉雨竟然有一天会光顾他,滋润他的干涸荒芜。
一次又一次,无论是酆都还是现世,当晏兮自以为无路可走了,杜梨都会站到他前面来,为他掌灯,为他指路,救他的性命,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令君,我怕是在做梦。”晏兮垂下眼眸,睫毛扫过杜梨的手掌,轻轻软软的痒,他低声说:“令君,......你掐我一下可好。”
“我不知你是否在梦中,”杜梨的手贴着少年,掌心仅有的那么一点儿温度,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毫不保留地全给了他。
杜梨的声音灌入少年耳中:“我只知道,我清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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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前。
晏兮没什么事做,就坐在车辙上,给杜梨驾车。
他嘴里衔着一块橘子饼。
那包橘子饼是除夕之夜杜梨放在他床头的,他像一个意外得到心仪礼物的孩子般雀跃。
那日酆都,雪后月下,晏兮看见杜梨独自御着青铜素盖车,惊叹九天仙人风姿,今日和杜梨同乘一辆马车,正好对应上了从前的心事。
晏兮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得意才好,他挥动马鞭,黄骢驹得到指示,一骑绝尘地跑起来。
杜梨见他这几日辛苦,眼下才刚吃了饭又去驾车,自己也不好坐享其成的,便走出车外,想拉过缰绳替他一会儿。
那黄骢驹在塞外跑惯了,拉起马车来和他的主人一样粗野。它浑然不管地面的路况,直棱棱地一路傻跑,飞快地从一块石子上轧了过去,杜梨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稳。
他摇摇头,在晏兮旁边坐下来,一边手握住缰绳,一边手在他的背上一抵,也不知道杜梨用的是什么巧劲,晏兮不自觉得直起了背,看起来不再是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里的“数”指的是指理数、气数,即Yin阳五行生克制化的规律;御则指的就是驾驭之术,不仅是骑马驾车驾云,更是包含运筹、统帅等方面的才能。
杜梨手把着手,循循地教他:“掌缰驯马需坐姿笔挺,驾驶中需保持马的步伐整齐,使马铃之声如乐曲,马匹过通道而驱驰自如......”
晏兮知道杜梨骑马射箭都好,也见过杜梨驾车,总之在他看来,令君就是什么都行。
百年前,仙君露陌名动天下,风华羡尽俗人眼。
如今身边的杜梨却只剩半身仙骨,双眼半盲,在偏远的小城做个寂寂无名的冥官城隍,现下更是半身飘零,风餐露宿,颇有些落魄的样子。
想到这里,晏兮嘴里的橘子饼就不甜了,他暂时甩掉懒洋洋姿态,认真拉起缰绳学着杜梨的样子驾车。
这马车技看着容易,实际上是个不扣不扣的高技术。
驭车是通过缰、鞭,让马合人意。
驾车的讲究又颇多,例如在水岸疾驰,车不涉水;行猎时追逐禽兽从左面射获......等等不一而足。
杜梨教得认真,晏兮也学得很快,没一会儿,便有模有样了。
“好令君,辛苦你了。”他扯着袖子给杜梨擦汗。
转头相对的时候,近在咫尺的令君,晏兮感受到他飘动的发丝,脖颈上透明的血管,还有衣襟上清仪的香气......
他吞咽了一下,问道:“令君身子......大好了么?”
杜梨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