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逆境,皇后该有打算。”
王公公诧异抬眼,忘了回话,直到对上宏宣帝满含深意的双目,才惊得垂首应是,片刻前那担忧悲愁俱都散了,暗叹着皇帝不愧为皇帝……宏宣已是三十七年,宏宣帝为帝此久,心思自是旁人比不得的深。
帝王行事其实从不顾谁家清白谁家冤,一行一举,只为固皇权,保江山。
如今假意禁足太子,实为护他;当年痛斩何家,不也是为了那丝儿“万一”而换太子一个“万无一失”么?
道是无情却有情,只是此间对了几许,又错了几许……王公公岂敢说。
他敛尽所有思绪,且应宏宣帝之命,如过去的数十载间,但管以此身此命效忠于君,不问是非。
残阳依山而落,晚霞如脂涂暖天际,似红玉般的浓浓卷云随日没逐渐覆上一重紫光,至霞光散尽终成暗色,如幕遮蔽天与地。
夜来王公公守着时辰伺候宏宣帝服罢汤药,顾他睡下,转身独自出殿,寻着少人宫巷绕行前往凤仪殿。
比之时有低咳的养心殿,皇后所在之处显得幽静不少,白日里宫人出入便有意放轻手脚以免扰了皇后休养身子,到夜间各自散去,此处则更为悄无声息,仿若无人。
不过声虽浅,待入了殿内,那浓浓药味儿倒不比养心殿淡上半分。
王公公无声叹息,拧着眉心行至帘边,放轻声低唤:“皇后娘娘,奴才王成德,来跟您请个安。”
皇后头疾正作,了无睡意间听珠帘外传来人声不觉受了一惊,缓过神后想着“王成德”三字,顿又诧异愈甚,想起宏宣帝遭人下毒之事,当下支身欲起,示意雁彤替她唤人进来。
雁彤俯身扶她,一边侧眸向那来人处低声应道:“王公公请。”
王公公得此回话,隔帘一礼这便迈入内室,往前数步重复道:“娘娘,奴才来给您请安。”
皇后轻吸一气,胸膛里急跳不休之物骤然疼了疼,知这宫里定又出事了。
王公公抬眼往她不安面上瞧去,猜得她尚不知情。
想来今日牢里的几位都是谨慎性子,不敢张口妄言胡话,瞧见的全都给好好压在心里头了,以至太子受疑之事暂未在宫里传开。
“这时辰,王公公同本宫请何安?”皇后平下心跳镇定问他。
王公公未立即答复,闻言缓步更近床榻些,好令说话声能再轻几重,尔后终将今日冤情细细述过一番。
皇后听罢但觉头痛欲裂,身旁雁彤亦红了眼角,手指生颤——皇上遭人下毒本已教人忧思重重,不想今日愈演愈烈,那胆大妄为之人竟把罪责栽到了太子头上来!
“娘娘,皇上教奴才同您说……‘太子身处逆境,皇后该有打算’。”
王公公话落凝神竖耳,寂寂一室间不愿错过半丝儿动静,等着皇后开口应他。
然床榻间再无声响,皇后于此言后坐如石尊,伴着磨煞人的钝痛头疾,脑里闪过千万事,久久不得平息。
半晌,她彻底明悟了皇帝深意。
太子身陷囹圄,宏宣帝派王公公传此话与她,是要她救太子脱身而出,重得清白。
此事道来仿佛格外容易,偌大一座皇城,年年冤死之人不在少数,这宫里的奴才命如草芥,不论愿与不愿都可为主而死,许一觉睁眼便身首异处了。
为救太子,她本不得不行此残忍之道,可今次之事偏是不同的。狱中杀那宫人灭口者尚未大肆宣扬太子弑君弑父之嫌,当是等着看宏宣帝将如何处置了他。置得重了宏宣帝不舍,可置得轻了,对方岂肯善罢甘休。
轻易寻人顶罪,怎能令那未如愿之人收手?
皇后确信无疑,此番若不削下一块rou去,宏宣帝仍有为人毒害之险,太子亦仍有为人忌惮之理,而宏宣帝定也已然思及这层。
是故那顶罪羔羊不可是别人,只可是她,是太子嫡母,这正宫里的主子。
皇后极慢地掀开锦被,着一袭素衣坐直身来,双足试探着在塌畔寻了一阵,直到雁彤俯身为她取过鞋履穿戴整齐。
“王公公,”皇后整了整散发,空洞双眼无神向着前方,正襟危坐,字字如刃割在室里两人心头,“请王公公回皇上的话……下毒之事是为本宫指使。”
“娘娘!”雁彤盈眶泪水霎时倾涌而出,扶膝跪于身前。
王公公颤着双唇也俯身跪下,而那话语未尽,仍笃笃往他耳里落着。
“皇上身骨不复从前,太子周遭狼犬伺伏,举朝人心惶惶。本宫经夜难眠,与其夜夜如此,担忧着太子不知哪日便为人害去,不如尽早助他登基……本宫一时糊涂,已知悔了,请王公公代告皇上,太子毫不知情,治本宫一人之罪罢。”
“娘娘……”雁彤按紧她双膝,不敢在这静夜中高声唤她,隐忍哽咽着摇头,“娘娘万不可如此……娘娘!”
皇后狠心低斥:“快去!”
王公公身子抖个不停,眸里盈满了酸涩眼泪,抬袖一抹从地上爬起身来,还欲开口再行劝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