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无波无痕,沉寂得像是一潭死水,只有在视线触碰到温庭弈的时候才微微明亮,带了几分烟火的气味。
她轻抬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半晌才道:“你来了,庭儿。”
这一声“庭儿”似是跨越了亘古的千年,沾染上了落寞的尘埃,只这一声,就让温庭弈波澜不惊的心再次泛起了细小的波纹。
温庭弈迎着她的目光也勾唇一笑,敛袖做了一个一礼,半晌才轻轻道:“儿臣见过母亲,母亲安好。”
妙法道姑,十年前来此,这么多年一直安心居住在这座秀山上鲜少走动。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多年前也是名扬京都的大家闺秀,是温侯捧在心上的第一人。
一朝夫死,红颜成骨,舍弃了漫漫红尘,一脚踏入了道家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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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书
妙法低眉一笑, 整个人就好像是置身在了无限的春光里,依旧是当年绝色。
她跪直身子, 将面前的蒲团朝着温庭弈的方向推了推, 示意他坐下来同自己说话。温庭弈依言坐下,抬眼瞧着母亲慈祥的面容, 勾唇笑了。
“来这里寻我, 可是为了那件事?”
妙法并没有把话点明,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庭弈点了点头,低垂下眼帘, 根根分明的睫毛簌簌而动,忽闪忽闪的像是一把开合的小扇。
他似有所想, 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儿臣这些时日便一直在思索, 父亲一生所求究竟为何, 直到温家落难王府遭灾,儿臣才总算明白。”
他将目光放向远方,屋子里庄严肃穆, 身侧就是面目慈祥的观音大士,慈眉善目隐在袅袅的檀香中, 让人看不真切。
他勾唇苦笑一声, 一句话九转十八弯地终于说出了口:“儿臣幼时只觉父亲一生忠贞傲骨,是儿臣心目中的英雄。可是直到父亲身死,儿臣却突然明白父亲分明是愚忠, 从未将家人放在心上一亩地。”
“先帝再如何贤明如今也不过是皇陵里的一抔黄土, 祈帝再如何辅佐也不会是先帝那般的人物。固然先帝对父亲有知遇之恩和提拔之恩, 父亲也已然用一生的辅佐来回报……父亲忠于的皇室只是先帝一脉,珩萧忠于的却是整个陆氏皇族。”
“儿臣不忘父亲临终嘱托,这么多年以来就算是受到祈帝诸多打压,哪怕王府岌岌可危风雨摇摆,儿臣也从未动过来寻母亲的心思。”
说到此处的时候,温庭弈突然顿了顿,缓缓抬眼对上妙法的双眼,眸子里只剩了一种名为坚毅的情绪,浓郁得可怕。
“皇帝不仁不义,宠幸jian佞,纵容妖妃,残害亲子,迫害忠良,一桩桩一件件儿臣都可以说服自己放过他,只是汝阳王为大楚征战多年,此番大将不能马革裹尸还而是被皇室活活逼死。”
“母亲,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祈帝当真留不得了。”
“父亲的忠心儿臣无能为力,儿臣只知道倘若再任由祈帝胡作非为,国将不国,天下大乱!”
温庭弈的声音不高,却卷携着吞并寰宇的气势,凌冽如此。
妙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半晌轻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眉眼温和:“孩子,母亲明白了。”
她缓缓起身,而后一声不响地步入了另一边的房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妙法才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锦盒。
锦盒上的纹路清晰Jing致美丽。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纹路之间牵连紧密,连起来看竟是一条云雾中翻腾的游龙。
锦盒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妙法每日都会打理,看上去依旧一尘不染。
她将锦盒递给温庭弈,抚摸着盒子上凸起来的纹路有所感慨:“这便是你要的东西,母亲知晓你的心思,也不会阻止你。”
温庭弈默默点了点头,一声“啪嗒”声过后,温庭弈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有绵软的丝绸包裹,最中央则是一块明黄的布帛。
温庭弈取出来展开了那块布帛,眼尾一扫,正巧扫到了左手边的那块方方正正的红印,上有八个大字,分外扎眼。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分明是一张无字诏书。
这样一张诏书放在别人眼里恐怕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可是温庭弈却异常平静,面部神色未变,只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庭儿,忠君护君是你父亲一生的心愿,他也未曾辜负自己的赤胆忠诚。先帝临终所托他早已经做到,一条命赔在牢房里也算是了了先